她如今已經(jīng)修習(xí)無情道幾十年,情感已經(jīng)較尋常人要淡漠許多,可是在見到幾乎是只剩下一口氣的陳家碧的時候,還是沒忍住眼眶一澀。
陳家碧艱難地被戚益扶著坐了起來,她渾濁的雙眼在見到戚善的一瞬間透出喜悅的光芒的時候。無需戚益說什么,她只需看戚善一眼就知道,這是她的女兒。
陳家碧已經(jīng)很老了,活得也夠久。在戚善離開后,她的身子一直不爽利,村里人都說她早該去了,沒人料到身體一直健朗的戚元都去世二十年了,她居然還吊了一口氣,強(qiáng)撐著過了許多年。
經(jīng)常有后輩來家里時說她福壽綿延,活了這么多年,是有福氣的人。
陳家碧每次聽后都苦笑不語拖著這么個身體茍延殘喘多年真的是一件幸事嗎并不見得。早年落下的疾病經(jīng)常折磨她,讓兒子媳婦一直照顧她這這么個將死之人也心中有愧,可饒是如此,陳家碧還是活到了現(xiàn)在。
能做到,她完全是靠著一股信念,一種期盼早些年被帶走的女兒,總會回來見見她的。
現(xiàn)如今,這期盼成真了。
淚水不知不覺充盈眼眶,陳家碧干瘦蠟黃的手緩緩伸出,她想像曾經(jīng)那樣伸手摸一摸女兒的頭發(fā),可是目光一觸及戚善烏黑的長發(fā)和潔白秀美的面龐,陳家碧卻退縮了。
她是美麗的、干凈的,自己卻老得像是塊要入土的朽木。
這對比讓她局促不安,可心底深處卻有些隱隱的快活她的阿善,是個仙人了。
到最后,陳家碧也只是沙啞著嗓音,露出微笑,欣慰“娘的阿善,長大了。”
戚善握住陳家碧的手,讓那蒼老的手撫摸過自己的臉龐。
她目光深深地看著陳家碧,輕嗯了一聲回答她“娘,我來見你了。”
陳家碧就難以自抑地露出了笑。
笑得眼角的皺紋都一層層顯露,笑得眼眶通紅、睫毛打濕。
她一個勁說好。
這天晚上,陳家碧就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她唇邊還是帶著笑的。
等她下葬后,戚善給了戚益一家一筆錢就離開了清水村。
陳家碧是她在凡世唯一的眷戀和希望,她這么一走,戚善覺得自己與塵世間最后的一根線都被斬斷。
無喜無悲,無怨無恨,無情無欲。
戚善漸漸領(lǐng)悟到無情道的道義,修為也有了要突破的趨勢。天下蒼茫無際,她的心也變得空茫無邊,她選擇回到山谷里繼續(xù)修煉,等到突破完便再次出谷歷練。
山谷里的向日葵依舊生機(jī)勃勃,從清晨到日落都對著太陽笑。
這山谷沒了青薇,也沒了沈夙,戚善終于感受到了遲來了幾十年的寂寞與冷清。只是這冷清不是壞事,戚善有一段時間內(nèi)就看著那向日葵發(fā)呆,在無盡的寂靜中,她慢慢覺察出了這世間萬物都是孤獨的。
每個人的修行都是孤獨的。大道漫漫,曲折回旋,又常有酸甜苦痛,修煉無情道者,不過是舍棄那些不必要的雜事,專注自身,如此方能乘悟天道。
戚善起身,她背對夕陽,此刻那漫地的向日葵便都朝著她綻開,晚霞布滿天空,世界仿佛向她拉開了一幅沉默而壯美的畫卷。
在這一刻,戚善卻忽而有了別的感悟,她自言自語“或許正因為如此,人和人的相識相遇才更顯得難得。”
無論是遇到施辰、林樞,還是遇到青薇、沈夙。
無關(guān)好壞,都是際遇一場。
戚善獨自居住在山谷的安靜日子很快被打破。這一日她正在屋內(nèi)打坐,突然感受到山谷內(nèi)出現(xiàn)了外人的氣息。
她循著這氣息出去,接著就在竹屋外的花田里看到了一個滿身血污、昏迷不醒的男人。男人倒在地上,一身藍(lán)色道袍破爛不堪,黑色的長發(fā)披散在地上。
戚善蹲下身,將男人的臉轉(zhuǎn)了過來,待看清男人的五官,她目光微頓,神色也有些詫異。
男人五官極為俊美,緊蹙眉頭,嘴唇緊抿,右臉也似乎被人用刀劍劃過落下一道血痕,可饒是如此狼狽也不掩一身風(fēng)華。
這是一張戚善見過的臉。
雖是多年未見,但戚善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這人。
是林樞。
戚善想到了當(dāng)初八歲的她靠在墻角等死,那時候林樞誤以為她是走失的孩童,還給了她一把傘遮雨。誰能想到多年之后他倒在她腳邊奄奄一息,再也沒有了以往虛弘宗弟子的快意風(fēng)流,更甚或許沒有她的幫助他便會就此喪命。
命運可真奇妙。
戚善這么想著,到底還是把沒有意識的林樞扶了起來。
感受著肩膀上青年的重量,哪怕知道他現(xiàn)在什么都聽不到,戚善還是釋然一笑。
她說“林樞,你我自此兩不相欠。”網(wǎng),網(wǎng),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