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壽郎回到家中時,表情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了。
“我回來了。”他掛著笑意, 穿過柳杉樹投下的綠茵, 朝優(yōu)娜走去。
她還坐在屋檐下補(bǔ)衣服, 不過手上的活已經(jīng)結(jié)尾了, 正在將線頭打結(jié)。聽見杏壽郎的聲音,她揚(yáng)起頭,笑眸一彎, 道“煉獄先生去做什么了”
杏壽郎在她身旁跪坐下, 說“去醫(yī)館辦了些事,順道再去看了眼太陽花。”
“原來你也是個貪玩的人啊。”她說罷, 又低下頭去。黑色的線頭在指尖靈活地繞了一圈, 便抽在了一塊兒。大功告成,原本裂開的口子被拼合在一塊兒, 看起來沒什么異樣。她將補(bǔ)好的鬼殺隊制服遞給了杏壽郎, 道, “給。已經(jīng)補(bǔ)好了。不過,到底比不得原來的樣子, 可能會小上一圈。”
“啊沒事。謝謝你。”杏壽郎接過自己的制服,語氣有些躊躇的樣子。
“怎么了”她心細(xì)地察覺到了杏壽郎的猶豫,晶潤的眼輕輕一眨, 問道, “有什么不對的嗎”
“沒什么, ”杏壽郎喉中干干的。
他確實有許多想問的, 譬如你真的嫁給宇髄了嗎你真的是他的妻子嗎
但是, 思來想去,這些問題根本沒有問的必要。答案必然是肯定的,她嫁給了宇髄天元,是宇髄天元的妻子。
最終,他只是露出爽朗的笑容,問,“我只是很好奇,你和宇髄是怎么認(rèn)識的我記得他出身于一個很厲害的忍者家族;之前的三位妻子,似乎也是奉家族之命所娶的女忍們。”
優(yōu)娜安靜了一陣。
嗯,煉獄先生問了個好問題。她總不能老實回答,她是因為饞雛鶴身子才會答應(yīng)做宇髄的第四個老婆吧這聽起來也太離譜了。
不過她這個人本身就很離譜,魔王也很離譜,大家都超絕離譜的,所以她自己原諒了自己。
“天元大人對離家顛沛流離的我,伸出了援手。”她露出憧憬的神色,開始美化自己和宇髄天元的老婆的愛情,“因為鬼的緣故,我沒法留在家中,親人們也逃走了。是天元大人收留了我,給了我可以安住的地方。后來,我就嫁給他了。”
煉獄杏壽郎聽完,笑容不改,慢慢說“是這樣啊”
他能察覺到自己的心底有一縷光在慢慢地黯淡。但這是好事。那個念頭本來就不該存在,能早點兒驅(qū)散的話,對自己、宇喜多和宇髄來說都是最好的。
“你一定很愛重自己的丈夫吧。”杏壽郎表情正直地說,“宇髄是個強(qiáng)大的人,你留在他身邊,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是的。”優(yōu)娜點頭,“我正是這樣確信著,才會答應(yīng)嫁給天元大人的。”
“如果以后你們有孩子了,也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人。”杏壽郎毫不吝嗇于自己的祝福。
“啊孩、孩子我還沒想過那么久遠(yuǎn)的事情呢。”優(yōu)娜說,“而且,天元大人很忙碌,總在危險的地方執(zhí)行任務(wù)。我能偶爾陪在他身邊,就已經(jīng)滿足了。”
“是嗎”杏壽郎說,“別擔(dān)心,就算是為了家人,他也會活下去的。”
像是感激于他的安慰,女人朝他翩然地笑起來,眼里有粼粼的波光“希望是這樣吧。”
很好看的笑容,但杏壽郎明白,這笑容并不是因為他而綻放的。
這樣最好。
他察覺到自己心底那道不應(yīng)存在的光已經(jīng)黯淡得差不多了,這也讓他松了口氣。
不該做的事情,就連念頭都不該存在這是煉獄杏壽郎一貫秉持的原則。
千壽郎遙遙的聲音傳了過來“要開飯了噢宇喜多小姐,兄長,開飯了。”
“我們走吧。”杏壽郎站了起來,“不知道今天的午餐吃什么呢”
他往餐廳的方向走了兩步,就被身后的女人喊住了。
“煉獄先生。”
“嗯”杏壽郎側(cè)過身。
“那片太陽花田還開著吧”她問。
“是的。”
“那,希望來年也能看到那么漂亮的太陽花。”她笑瞇瞇地說,“好了,走吧。”
杏壽郎看著她走在前面的背影,表情怔怔的。
就在這片刻,他察覺到了心底那一束不該存在的、好不容易才黯淡熄滅的光,似乎又跳動著亮堂了起來,且光芒更盛大、更剔透了。
“煉獄先生”察覺到杏壽郎一直站在原地,優(yōu)娜疑惑地回過了頭,卻見到杏壽郎正久久地、莫名地望著空無一人的走廊。他那副開朗的、毫無陰暗之疵的笑容,似乎成了一道面具,始終掛在杏壽郎的臉龐。
“啊沒事,去吃飯吧。”他回答。
午餐是蕎麥面,總算不見了豆沙包的身影。很難得的,杏壽郎沒有把臉埋在飯碗里發(fā)出“好吃、好吃”的聲音,這可是相當(dāng)少見的。
午餐結(jié)束,杏壽郎照例要去父親那里回稟這一趟任務(wù)的結(jié)果,料想父子二人可能又有一番口角。千壽郎則興致勃勃地拿出了自己做了一半的風(fēng)箏,用紙糊起風(fēng)箏面來。
這是一個鯰魚圖樣的風(fēng)箏,長長的鯰魚須用陸奧彩紙剪成,灑著剔透晶亮的粉屑。這樣的風(fēng)箏,千壽郎有許多;不過他沒什么機(jī)會出門去玩,更多時候,只是守在家中,料理家務(wù)或者練習(xí)劍術(shù)。
即使不具備劍術(shù)的才能,千壽郎還是會在早晨起來偷偷摸上一陣子竹劍,又趕在父親從宿醉醒來前將竹劍放回去,免得被訓(xùn)斥。
“宇喜多小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少年低著頭,用紙漿刷過風(fēng)箏面,聲音認(rèn)認(rèn)真真的。
“什么”優(yōu)娜斜坐在他身側(cè),替他遞過沾著顏料的畫筆。
“宇喜多小姐覺得兄長是個怎樣的人”千壽郎捧著風(fēng)箏,抬起沾了一抹大紅顏料的臉蛋,帶著希冀地看著她。
“你說杏壽郎大人啊”優(yōu)娜摸摸下巴,認(rèn)真地思考起來,“杏壽郎大人是個很有責(zé)任感、很熱心又真誠的男人。”她的手上也沾著顏料,一個沒注意,紅色的顏料就被抹到下巴光潔的肌膚上去了,她卻渾然無覺。
“那宇喜多小姐覺得,兄長會成為一個好丈夫嗎”千壽郎的眼睛愈發(fā)晶亮了。
“誒為什么這么問我”她有些不解。
“啊,我好想早點看到兄長的孩子啊。”千壽郎顯露出懊惱的樣子來,“我不具備劍術(shù)的才能,可兄長的呼吸劍法總需要有后輩能傳下去。而且,如果兄長有孩子的話,我就不是家里最小的那個了”
原來是抱著這樣天真的念頭呢。優(yōu)娜不禁失笑。
“他一定會是個很好的丈夫吧。”優(yōu)娜將畫筆遞給千壽郎,“他一定會成為妻子、鄰里、家族的驕傲。畢竟,大家都是這樣地尊敬他。”
聽優(yōu)娜這么說,千壽郎似乎很滿足,又小小地嘟囔說“真想快點看到兄長娶妻生子啊。”
隔著一道走廊,隱隱有“嗙”的一聲重響傳來,似乎是杏壽郎父親的摔門之聲。光是聽著這暴躁的響聲,就知道父子兩又鬧矛盾了。不過說是“鬧”,但也只是杏壽郎父親的單方面發(fā)泄罷了,杏壽郎從來不會反駁和爭吵,只會盡數(shù)包涵父親的怒火。
大概是因為他的信念無比堅定,即使旁人反駁指責(zé),他也不會有所動搖。所以,也就無所謂了這些爭吵的事情。
沒過多久,杏壽郎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了移門前。他推開紙門,就見到弟弟與客人憂慮的面孔,忙答道“父親沒說什么,只是回去喝酒了。”
千壽郎松了口氣。旋即,這位愛替兄長操心的少年笑了起來“兄長,宇喜多小姐說你將來一定會是個很好的丈夫呢。什么時候,我才能見到您的孩子呢”
聽弟弟這么說,杏壽郎愣了愣,旋即伸手開始猛揉自己弟弟毛茸茸的頭頂“你還小呢,怎么就開始想著這些事情了不必?fù)?dān)心這些。”
“兄、兄長,可是”千壽郎被揉的頭發(fā)亂成貓頭鷹窩,人有些兒委屈,“宇喜多小姐是真的這樣說的嘛”
杏壽郎聞言,又是微微一怔,漸漸松開了千壽郎的頭。
他看著弟弟的面容,見他眼底有希望的光彩,便知道弟弟千壽郎是很希望宇喜多能留下來的,甚至說希望宇喜多嫁給自己,可偏偏這件事又是不可能的。
也許,他還是該早點讓千壽郎知道這件事。
這樣想著,杏壽郎嘆了口氣,道“先前忘記和你說了,千壽郎;宇喜多已經(jīng)嫁人了。以后不要問這種失禮的問題,會讓客人生氣的。”
宇喜多已經(jīng)嫁人了。以后不要問這種失禮的問題,會讓客人生氣的。
很簡單、很直白的一句話,不會有任何曖昧含糊的疑義;但是落入少年千壽郎的耳中,卻無異于是平地驚雷。他手里的風(fēng)箏飄落下來,嘴巴結(jié)結(jié)巴巴的,有些說不出話。
“等,等等兄長,您的意思是”他的眉心打起了結(jié),表情很不可置信,“是說,宇喜多小姐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是是宇喜多夫人,是嗎”
他的兄長還沒回答,一旁的優(yōu)娜已經(jīng)笑著點了點頭“嗯,是的,我確實已經(jīng)嫁人了。不過稱呼什么的,我一向不在意。如果你愿意的話,也可以喊我的名字。我叫做優(yō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