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壽郎被兄長揉的頭發(fā)一團亂。他掙扎地瞇著眼,在兄長的手下問“什么叫做我想多了意思是兄長其實也是喜歡宇喜多小姐, 想要娶她的, 是嗎”
說這句話時, 千壽郎的眼里有期待。
面對弟弟的神情, 杏壽郎一時說不出原來想說的話了那句“宇喜多已經(jīng)嫁給別人了”,聽起來似乎有那么一點的殘酷。
千壽郎很少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請求,或者說, 懂事成熟的弟弟幾乎不向自己請求任何東西。從記事前就失去了母親的千壽郎, 從未感受過來自女性長輩的關愛;還是少年的年紀,就承擔起了照顧一整個家的責任。
如果打破了他的希望,一定會讓本就善感的弟弟流下眼淚來吧。
杏壽郎安靜了許久, 將揉弟弟頭發(fā)的手收了回來。他將頭放低了一點, 與弟弟視線平齊, 笑著說“不能這么唐突她。對于宇喜多小姐而言, 我們不過是認識了沒多久的陌生人而已。”
就先用這個借口拖延著吧。
聽了兄長的話, 千壽郎眨了眨眼, 露出了笑容說“我明白兄長的意思了。”
“那就好。”杏壽郎說。
千壽郎很快跑開了。望著他的背影, 杏壽郎久久地安靜著。
入夜,煉獄家安靜了下來。
煉獄杏壽郎沐浴過后,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躺入了被褥之中。略有疲累的身體, 催促著他早早休息, 但是合上雙眼后, 他竟睡意全消。哪怕翻來覆去, 也并無入睡的征兆。
更奇怪的是,他那本是一片黑暗的眼前,慢慢地浮現(xiàn)出了一道身影。這身影像水編織而成,又像是一場幻夢。揮之不散,也永不消失。
他想努力看清那個人的面貌,但卻始終有一層朦朧的白霧橫在他的眼前。一片金黃色的日輪花海在夏日的風中起起伏伏,偌大的花盤向天際開著,追逐著那永不可求的炎陽。
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人在吟誦和歌“相逢時日少,如此葵晤日且稀”一雙眼隔著水霧望過來了,湛藍的一片,像是雨后的晴空,也像是太陽的障眼法。
杏壽郎徹底睡不著了。
他在黑暗里眨了眨眼,干脆慢慢地坐了起來。月光從門縫里漏進來,灑落在榻榻米上。
不如出門走走吧。他在心里想著。
一聲輕響,他移開了紙門。月色下的庭院十分安靜,池塘里的三色鯉似乎也睡著了,波紋上漾著一片粼粼的、安靜的月光,夜風一吹,便全部散開了。
沿著走廊過一個轉角,便是客人所棲息的房間了。
他慢慢地朝前走去,目光張望著池塘的夜色。
我不過是隨意地散散步罷了,也許一會兒便能睡著他在心底對自己這樣說這么晚了,宇喜多一定入眠了;就算自己貿(mào)然地出現(xiàn),也不會打攪她的休息。
懷著這樣的念頭,他走近了優(yōu)娜的房間。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走廊之上竟然坐著一個女子的背影。她只穿著單薄的白色寢衣,赤著的雙足垂在廊下,慢慢地晃悠著。用發(fā)繩隨意綁起的黑發(fā),閃著綢絹似的光澤;月色之下那道弧線美麗的脖子,就像是露水凝出的。
杏壽郎微微一驚,想要后退,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的腳步聲驚動了優(yōu)娜,她側過了頭,詫異地看著來人,問“煉獄先生,你也沒有睡覺嗎”
一雙湛藍色的笑眸,輕輕彎起。
明明未做任何的虧心事,不過是來此處散散步罷了,杏壽郎的心底卻輕微地一亂,像是見到了自己無法匹敵的對手。
但很快他就鎮(zhèn)定了下來,露出了平日里的笑容,回答說“沒錯。明天就要離開家去執(zhí)行任務了,暫時無法睡著,所以起來散散步。你也是嗎宇喜多。”
“是呀,”優(yōu)娜說,“白天玩的太過高興了,現(xiàn)在還睡不著覺呢。”
杏壽郎走近了她,在她身旁跪坐下來。他還是那樣宛如覲見主公一般的姿勢,分腿而坐,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膝蓋上。
“今天謝謝你了。”杏壽郎說。
“誒”優(yōu)娜有些不解,“為什么要謝謝我呢”
“啊是因為千壽郎的緣故,”他說,“他一直獨自留在家里,好久都沒有這樣開心地出門玩耍過了。說實話,我這個兄長做得并不稱職,總是在外忙碌獵鬼。今天你陪他去花田的時候,他顯然很高興。”
“是這樣嗎”優(yōu)娜慢慢地笑著,“其實該道謝的人是我。我離開我自己的家人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我也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見過他們。但是,和千壽郎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像是回到了家里一樣。”
無論是煉獄家的兄弟也好,還是這個小鎮(zhèn)也好,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時間很慢,又很安靜,悄然地流淌著,仿佛是從別處偷來的;從日輪花的花盤、碗里的甘梅、松蟲與金鈴蟲的鳴叫聲里偷來。
這是很輕快的幸福,感覺不錯,她很喜歡。
“你也聽說了吧,千壽郎的事情,”杏壽郎的頭一低,笑容有些消散了。他說,“千壽郎他并不具備劍術的才能,也無法成為獵鬼人,對于他來說,這也許是件好事我希望他能專注于自己想做的事,去走一條屬于他自己的道路。不必因為身為兄長的我是一個獵鬼人,又因為他也從煉獄家出身的緣故,而走上和我相同的道路。”
優(yōu)娜聞言,點頭輕聲說“是呢。如果不去獵鬼的話,也就不必與死亡相伴了。千壽郎也許能夠擁有無憂無慮的人生吧。”
她側著頭低聲細語的樣子,像極了一朵靜靜開放的梔子花,花瓣在夜色里柔軟地張開。看著她的側顏,杏壽郎忽然開始思考不知道來年的太陽花開放的時候,那片花田里又是怎樣的光景呢還會有那金色的波浪,還有身著貝桶紋浴衣的姐妹手拉手一起去捕蟬嗎
那個時候,他還在獵鬼嗎還是炎柱嗎這個世界上,還有惡鬼在吃人嗎
“煉獄先生很熱嗎”她忽然問。
“啊”杏壽郎回過了神,“不,不熱啊,怎么了”
“臉有些紅啊。”她嘀咕著說,有些擔心的樣子,“別是發(fā)熱了吧”
“沒有沒有”杏壽郎立刻否認,“是太陽曬不,不,我是說,月亮曬的不,不是,是今天晚上太熱了。”越到后面,聲音越輕。天上的月亮也像是在無聲地嘲笑著他的倉皇無措,躲進了云后頭。
女人對著他的窘態(tài),并未有抑郁,只是露著嫣然的神色。“明天”優(yōu)娜慢慢垂下眼眸,“明天煉獄先生就要出門了吧,去執(zhí)行任務。”
“是的,”杏壽郎回答,“不過,只是去附近的山上,并不遠,也不會遇到危險的上弦之鬼。請放心吧,我很快就會回家的。”
“我當然相信煉獄先生的實力啦,您可是大名鼎鼎的炎柱啊。”優(yōu)娜說,“不過,希望這次,您不要把披風或者衣服給弄壞了要不然再縫起來可就麻煩了。我說過的吧就算千壽郎是你的弟弟,總是面對一大堆破損的衣服,那也會發(fā)愁的呀。”
杏壽郎有些尷尬地笑起來“哎呀,這個嘛”
優(yōu)娜抬頭望了望天空中的月色,說“已經(jīng)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煉獄先生也早點休息吧。”說著她站了起來,向著杏壽郎欠了欠身子。
“嗯,你回去吧,”杏壽郎說。
女子朝他友善地一笑,便朝著房中走去了。杏壽郎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門縫后面,這才收回了視線。
今夜的月色真的很曬人,曬的他臉有些燙了。但他覺得今夜的月色不錯,至少他從沒哪一天會這樣喜歡過夜晚。
次日,杏壽郎就要出發(fā)去執(zhí)行任務了。
煉獄家的清晨,曦光透過柳樹梢落在庭院的草坪上,茵茵的草尖上瑩著幾顆露珠。房屋的門前,千壽郎和優(yōu)娜一并站著,向杏壽郎告別。杏壽郎已經(jīng)換上了鬼殺隊的黑色制服,將火焰紋的披風系在了雙肩上。換上制服的他格外威風凜凜,比平常更顯得具有威懾力。
“要早點回來哦,兄長。”千壽郎有些不舍地說。
杏壽郎點了點頭,又伸手摸了一下弟弟的頭發(fā)“當然家人都在家里等我,我當然要早點回來。”說著,他的目光移到了優(yōu)娜身上。
女人并沒有多說什么話,只是安靜地立在千壽郎的身后,露著溫婉的笑顏。她穿著一身淡櫻色的和服,系紅梅色腰帶,這顏色很輕快,像冬與春的交界線,也很適合她。
“有什么想要我順路帶回來的禮物嗎”杏壽郎問,比劃著說,“鎮(zhèn)子上的女人很喜歡買蕾絲的傘,那是一種西洋的東西。喜歡嗎”
女人卻搖了搖頭,朝他欠身說“我什么都不需要,煉獄先生平安地回來,那就足夠了。”
“那好。”杏壽郎低頭看向自己弟弟,“呃,那,千壽郎,你要蕾絲的傘嗎”
“不要。”千壽郎的小眼神有些鄙夷,“兄長不要把送不出去的東西塞給我。”
杏壽郎
“真的的”他哈哈笑了起來,“算了,我要走了。”
杏壽郎轉身,踏上了離家的旅途。他一邊走,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暗暗期待這次不會遇到什么難纏的對手,至少別令衣服又破損了。
杏壽郎離開了,但煉獄家的日子照舊要過。
只不過千壽郎這個小弟弟最近似乎有些怪怪的他還是會和從前一樣負責家里的一切家務,比如洗衣,曬衣,打掃庭院,修剪草坪,做菜,洗碗,賢惠的像一個男媽媽。但是他偶爾會問優(yōu)娜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宇喜多小姐想過以后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嗎”
“嗯,這個嘛我可沒考慮過。”優(yōu)娜說,“我還年輕呢。”
就是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過了大概三天后,杏壽郎就回來了。他要回家的那天早上,千壽郎就已經(jīng)收到了信,一大早就起床將庭院打掃得干干凈凈。不僅如此,他還帶著歡喜的神色沖進優(yōu)娜的房間,對她說“兄長、兄長回來了”
“是,是。”優(yōu)娜一邊收拾著屋子,一邊笑著說,“我知道了,這就去迎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