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逐漸變小了。最后一層的沙石蓋上,這里徹底成了一片廢墟。
空氣中飄蕩著刺鼻又難聞的味道, 時間仿佛也在激烈的火海里被燒成了破碎的東西。
遍地都是鴨子燒焦破碎的尸體, 扭曲成了詭異的形狀, 場面十分慘烈。
很難想象,在不久之前, 它們還漫步在陽光下,悠閑地過著和往常一樣的日子。
美滋滋鴨場,迄今為止, 這是它存在的第十六年。
“居然全都死了”
我看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一只幸存的鴨子。那兩名員工的遺體也找到了, 已經(jīng)燒成了兩節(jié)黑炭。
我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了其中一具的身上。亂步見狀也脫下了自己的外套, 蓋在了另一具身上。
“別難過了, 清溪溪。”
我輕聲問道“該怎么向他們的家人解釋呢”
“會諒解的,這不是你的錯。”
“如果我的家人變成這樣,我也完全不能諒解啊。”
“這里也可以重建的。”
亂步不擅長安慰人,我看得出他已經(jīng)很努力地在安慰我了, “找英雄水泥司,只需要半天。之前我有幫過雄英高中找人,他們還欠我一個人情呢。”
“這樣啊”我凝視著這片廢墟, 我不知道陀思喪心病狂地在這里埋了多少金屬鈉,“可是重建也恢復不了原來的樣子了吧。”
這里每一條被踩平的小路, 每一棵成熟的樹, 都是一年年累積下來的, 無數(shù)風霜雨雪都見證了它們的變化,在它們身上,滲透了歲月的痕跡。
而現(xiàn)在,全都被毀了。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黃昏時分,陀思對我說他要建立一個美麗的世界。
那時我覺得他的理想崇高而偉大,但沒想到那會是建立在毀滅世界的基礎上。
他也耐心解釋過,要建立新的秩序,原本就要先清除業(yè)障。
如同要蓋新的高樓,就必須敲碎原來的一切,然后在廢墟中堆出華美無上的建筑。
“花丸外婆,麻煩您讓一下。”我舉起了手里的槍,對準了陀思,“人間之屑。”
事到如今,在家人面前所有的掩飾都已經(jīng)沒有必要了。
我有過無數(shù)個能殺死他的機會,但是我總是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他的鬼話,天真地相信他會改邪歸正,過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他才有那么多的機會作惡。
“清溪,殺人是重罪。”花丸外婆勸阻道,“你要坐牢的。”
“無所謂。”我木然地搖了搖頭,“牢我可以坐,他必須死。”
我按住扳機,對準了他的太陽穴。
“出現(xiàn)在體育場的敵聯(lián)盟,也是你勾結的吧”
上一次是幸村真田,這一次是花丸婆婆的家園,范圍已經(jīng)從我本人,波及到了我的家人朋友。
“你想報復我,隨便殺我,不牽扯別人,不行嗎”
陀思歪過頭,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伊萬是被你殺死的吧。”
他突然提及的事,讓我手一滯。
伊萬。
那個在小巷里被我分解掉的同伴。他是陀思最瘋狂的信徒和最信任的下屬。
伊萬始終對建立新世界懷有不切實際的執(zhí)念,我怕他影響到陀思,強行分解了他。
“源醬,你想報復我,隨便殺我,不牽扯別人,不行嗎”
剛才那句話,他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我。
末了他斜視著瞥向我握槍的手。
“我曾用這支槍向你謝罪,是你阻止了我。我以為你是真的原諒了我。”
一個多月前,陀思試圖用這支槍自殺,他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是我自己踢飛了它,讓子彈只擦破了他的太陽穴。
多諷刺。
如果我當時沒有阻止他,也不會造成如今的局面了。
陀思半垂著眼睛看著我,過了很久,我才聽到他的一聲嗤笑。
“說到底,造成現(xiàn)狀的人,是源醬你自己啊。”
周圍的光突然滅了。
天迅速暗下去,背景也虛化成了一片漆黑。
我看了看四周,除了陀思還在,亂步和泰子他們都不見了。
我好像聽到了亂步的聲音,但是很輕,輕到我都沒有聽清他說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是源醬做的哦。”
“你閉嘴。”
我按下了扳機,卻發(fā)現(xiàn)槍里沒有子彈。
陀思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源醬的理想是成為英雄吧。”
“誰要跟你扯這個他們人呢”我決定不再理睬陀思,轉頭大聲喊道,“亂步桑花丸婆婆中也君”
無人應答。
“津先生,泰子小姐,太宰”
也無人應答。
“沒用的哦。”陀思豎起一指,抵在唇上,“噓,他們已經(jīng)都不在了呢。”
“你說什么”
“源醬,真正需要贖罪的人,是你自己哦。”
我揪住了他的衣領,不斷地扣動扳機,但是一顆子彈都打不出來。
“閉嘴我健康的很,不需要贖罪”
陀思“噫”了一聲“親手殺死自己的同伴,感覺如何”
“我和伊萬不是同伴我的同伴是幸村他們我是被你欺騙才加入死屋之鼠的”
“那你敢告訴你的同伴們嗎源醬的過去,還有”
陀思的笑容愈發(fā)瘆人,“最近你在那間咖啡店,也殺了人吧”他俯身湊近我,“這件事敢告訴你的同伴嗎”
他說的是上次偷拍愛麗絲的慣犯。
因為那名慣犯即使被抓住,也絲毫沒有悔過之意,反而搬出當議員的親戚來壓我。
我和丸井文太都沒有背景,如果被議員找麻煩,整個店都可能完蛋。
更何況,他毫無悔改之意,以后說不定還會犯下更多的錯,害了更多的人。
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結束他的生命。
“我完全能理解你,那樣的人,確實該死。但是呢,”陀思輕聲說道,“這種做法并不被當前的正統(tǒng)秩序所接受。”
“”
“你的同伴們,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認同你。”
“”
確實。
陀思說的沒錯,這種做法不會被幸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接受。
但是我沒有后悔。
“看看你的眼睛,你絲毫不后悔呢。但若是被你的同伴們知道了,會是什么結局呢”陀思饒有興味地猜測道,“是向警方舉報你,還是幫你隱藏罪行呢如果是后者,他們本該是無罪”
“也因為源醬,變得有罪了。”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叫了一遍他的全名,“你這個人,名字又長又難記,脾氣又古怪,嘴巴又叼,人又很懶盡管如此,我還是和你做了朋友。捫心自問,除了伊萬,我從未有任何事對不起你,你為什么要把我逼到這種地步我的信任,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一文不值的東西嗎”
我有很多次機會能殺死他,但我都沒有殺死他。他有很多次機會能放過我,但他都沒有放過我。
“朋友是啊,我們當然是好朋友。源醬也只能從我這里得到認同感了,因為這些東西全都是我教給你的。眼前任何不合你意的東西,被當前秩序所維護的丑惡,都應該讓它全部消失。”
不合我意,盡皆消散。
這是他送給我的座右銘。
“不合我意,盡皆消散”
眼前浮現(xiàn)出一幕幕我曾經(jīng)殺人的場景,還有那些被我抹消的場景。
所有不合我意的東西,都全部消散了
“對,我的源醬,你是多么好的孩子啊。”陀思的手掌蓋在了我的臉上,“你曾經(jīng)我言聽計從,今后也應當如此因為只有我,才能理解你的想法。”
你為什么會覺得自己能成為英雄
你敢讓你的伙伴知道你的過去嗎
你敢告訴幸村君,你還在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