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趙世禛說這話時候完全沒有玩笑的樣子,闌珊幾乎以為他是在逗自己。
“你說什么”她愣了會兒“你說的是誰”
趙世禛道“還能有誰,你方才跟我贊不絕口的那個,你的楊大人”
闌珊聽的發(fā)笑“五哥你不要胡說,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趙世禛了然的笑笑“若我把人證給你,你自然仍是不信,或許還會疑心是我從中做過什么,那不如你直接去問楊時毅就行了,我雖然討厭他,卻也知道他應(yīng)該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dāng)?shù)陌伞!?
闌珊后退了兩步,擰眉看了趙世禛半晌,轉(zhuǎn)身往外跑去。趙世禛喝道“你去哪里”
“我不相信你,當(dāng)然是去問楊大人”
對答間趙世禛已經(jīng)走到她身后,雖然猜到了闌珊恐怕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親耳聽她當(dāng)面說“不相信你”,心仍是給刺了一下。
握住闌珊的手腕,趙世禛問“我跟他之間,你選擇相信他,卻不相信我”
闌珊其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對于楊時毅的為人,她從來都是尊敬有加,無法容忍聽到趙世禛這樣說他。
只是現(xiàn)在兩個人都有些賭氣,竟是誰也不想退后,闌珊轉(zhuǎn)開頭“你放手。”
趙世禛喝道“你倒是回答你是更信他是嗎”
闌珊試圖掙開,但趙世禛盛怒之下,雖然仍是自己克制著并沒有用上十足力氣,卻也用了四五分。
就算如此,已經(jīng)讓闌珊覺著手腕劇痛,不由叫道“你放開我”
趙世禛回來的時候,飛雪跟紅線都在外頭伺候,直到趙世禛喝問闌珊去哪的時候才覺著不對,此刻跑來正看到這一幕。
紅線吃了一驚,不知如何是好。飛雪卻道“主子”
趙世禛正在怒火燃燒的時候,便呵斥道“出去”
闌珊以前當(dāng)然看過他盛怒的樣子,可自從兩人互通心意乃至成親之后,趙世禛再也不曾對她路過什么怒容,此刻聽他如此疾言厲色,鳳眼之中滿是凜冽殺氣,真是久違而駭人的,不由也跟著嚇得一抖。
紅線立刻要后退,飛雪卻很擔(dān)心地看向闌珊。
飛雪當(dāng)然清楚趙世禛的脾氣,知道這會兒不是該多嘴的時候,可是闌珊的臉都白了,又怕趙世禛按捺不住失手傷了她,飛雪便試著道“主子”
話未說完趙世禛抬手一掌拍了過去,飛雪猝不及防,給那猛烈的掌力掀起,整個人往后跌了出去,多虧了紅線在旁邊,忙沖上去將她拉住,兩個人一起卻仍是沒有剎住,踉踉蹌蹌地往后倒在了地上。
闌珊本還有些惶恐,見狀大驚“小葉”
本能地往飛雪身邊走了一步,又給趙世禛用力一把拽了回來。
趙世禛雙眼微微瞇起,盯著她道“我就不該答應(yīng)放你出去,弄的你的心越發(fā)野了,我的話你不聽,卻把他當(dāng)成好人,你心里又當(dāng)我是什么”
闌珊的心一顫,淚早就涌了出來,疼還是一方面,另卻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趙世禛見她落淚,這才意識到什么,手上驀地松了幾分。
闌珊趁機把手掙了出來,后退回去。
趙世禛見她仍有躲避的意思,便冷笑道“你心里當(dāng)我是大惡人,是不是”
闌珊看向飛雪,見她給紅線扶著,臉色有些差,卻也關(guān)切地望著自己。當(dāng)著她們兩個的面兒,闌珊壓下心中的氣,先向著她們使了個眼色。
紅線會意,忙扶著飛雪先退了出去。
趙世禛自然是瞧見了,卻沒有做聲。
闌珊見兩人出去了,才站住雙腳,垂眸說道“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不要對小葉他們動手,別為難他們。”
趙世禛微怔。
不過這件事他倒是記得的,那是富貴還在王府的時候。
闌珊又低聲說道“你要是生氣,討厭我,你就大可對我動手,或打或罵都行。不要牽連他們。”
趙世禛呵道“你說什么”他哪里會動闌珊分毫,剛才也只是制住她不許她走,只是對于飛雪等,當(dāng)然就不必格外留情。
闌珊道“你自然聽見了。”她定了定神“楊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又是晏老師的弟子,我曾叫他一聲師兄的,我信他又有什么錯,難道只憑你一句話我就認定事情是他做的”
趙世禛凜然不語。
闌珊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反應(yīng)這樣大,只是你曾經(jīng)跟我說過,越是現(xiàn)在你越發(fā)的要穩(wěn)住不出一絲錯,怎么你在楊大人的事情上這么著急,甚至恨不得將他置于死地。”
趙世禛暗暗深吸一口氣,肩頭微沉。的確他心里有一股燃燒著殺意的火苗,無法熄滅。
闌珊道“可是聽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怎么好像好像還跟我有關(guān)。”
闌珊當(dāng)然不傻,方才是一時無法接受才沖動了,此刻冷靜了幾分,思緒便也理清了些“若是為了別的,你公事公辦,我也沒有話說,倘若是有一絲私心在內(nèi),我便不能坐視不理,也容不得。”
她之前都是低著頭的,說到這里就抬起頭看向趙世禛。
趙世禛吁了口氣,對上闌珊的目光道“你容不得”
闌珊篤定道“是。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視而不見。”
趙世禛喉頭動了動“那你想怎么樣”
闌珊道“我不知道。”她說了這句,轉(zhuǎn)身往外走。
趙世禛腳步一動,又站住道“宮門口關(guān)了你還真想這會兒去見他”
闌珊淡淡道“我只是去看看端兒。”
趙世禛張了張口,還沒做聲,闌珊已經(jīng)往偏殿去了。
之前飛雪給趙世禛遷怒拍了一掌,立刻有小太監(jiān)飛快地去告訴了西窗。
那小太監(jiān)也沒說清楚,只說太子殿下跟太子妃吵了起來,西窗正忙不迭地跑來查看情形,卻在門口正遇見闌珊。
他忙問“怎么了”
闌珊面對趙世禛的時候雖然平靜,此刻眼中卻早噙了淚,聽了西窗問話,淚便一搖而落,她卻一笑道“沒什么,端兒睡了嗎我我想跟他一起睡。”
“啊、啊”西窗錯愕,還不知說什么,闌珊已經(jīng)丟下他自己往內(nèi)去了。
西窗抓了抓頭,忙奔到內(nèi)殿,卻見趙世禛站在原地,像是沒有動過。西窗忙先行了禮“主子”
趙世禛回過神來,卻冷然不言語。西窗陪笑道“我先前聽人說主子才回來,定然是沒吃晚飯吧”
“餓不死,別吵我。”趙世禛沒好氣的說道。
西窗忙道“一頓半頓的當(dāng)然不要緊,只怕把胃弄壞了,到時候小舒子豈不心疼”
趙世禛冷笑“她心疼她只怕更心疼別人,顧不上我了。”
西窗聽了這句就知道必有緣故,便上前道“主子別惱,兩口子過日子,自然有小打小鬧意見不合的時候,這很不打緊可是主子,這次奴婢不能站在你這邊了。”
趙世禛皺眉呵斥道“你這狗奴才,你說什么”
西窗跟飛雪等不同,畢竟是貼身伺候著趙世禛的,按理說趙世禛的脾氣行事等,還是西窗最懂,當(dāng)下仍是滿臉堆笑的說道“之前小舒子沒回來,主子偶然得閑回到東宮,都要唉聲嘆氣幾千回,還說以后斷不容小舒子再往外跑了,怎么好不容易盼了她回來,卻跟她吵架呢”
趙世禛聽到他說往日的話,咬唇道“誰跟她吵哼我也是白用心了,她原本不稀罕。”
說著便憤憤地走到床邊,一撩袍擺坐了下去。
西窗溜溜地跟著跑到他身邊“誰說她不稀罕我聽說先前小舒子進宮的時候,還主動撲到了主子懷里呢雖然奴婢沒有親眼見到,可聽他們說的,也不知真假。”
趙世禛想到先前那一幕,心里慢慢地漾出了幾分甜意。臉上卻仍冷冷的“你說這些干什么”
西窗嘆道“奴婢只是感嘆,主子跟小舒子也很不容易的,之前沒成親吧,彼此還惦記著,如今好不容易成了親,卻也又像是聚少離多,我看小舒子比先前都瘦了,剛剛又哭的那樣”
趙世禛聽到最后一句,心頭一顫“她、她哭了”
西窗道“可不是嘛,只是強忍著,怪可憐見兒的。主子難道不知道您生起氣來,簡直像是那兇神惡煞天崩地裂的,這誰能抵得了啊,何況小舒子才回宮,您就這樣別說是她,奴婢看著也怪委屈的。”
趙世禛張了張口“你、你”終于一拍床板道“你懂什么要不是她一心為了別人說話,我又怎么會這么生氣”
西窗見說到了癥結(jié),便道“奴婢斗膽,不知那個別人是誰”
趙世禛不回答。
西窗心里卻已經(jīng)猜到了七八分,畢竟楊府的事情是最近京城內(nèi)傳的最沸沸揚揚的,且闌珊才回京就去了楊府西窗便道“是為了楊大人嗎”
“你這狗奴才,你聽見了”趙世禛擰眉。
西窗忙搖頭“這是奴婢大膽猜的,小舒子是那么重情重義的人,如今晏老先生又不在了,楊大人對她來說恐怕就是那如同師父一般的人了。不然的話也不至于一回京就直接去了楊府啊。”
那句“如師父一般的人”,頓時讓趙世禛的臉色略緩和了幾分。
西窗忖度他的臉色,繼續(xù)道“奴婢打個不恰當(dāng)?shù)谋确剑偃邕@次出事的不是楊大人,而是李尚書大人,或者是姚大人,江大人等,小舒子恐怕也會如今日這樣替他們說話呢。主子您覺著呢”
這句話更加說到了趙世禛心坎上去。
他之所以怒不可遏,就是覺著闌珊對于楊時毅委實是太過關(guān)心,太“偏向”楊時毅了,突然間聽西窗用李尚書,姚升江為功等人打比方,他暗暗一想,可不正是這個道理嗎
一念至此,就覺著自己剛剛那口醋喝的太猛了,簡直弄醋成火,大為不妙。
趙世禛心里的氣已經(jīng)平了,面上卻依舊是冷冷淡淡的“哼,我可不知道,畢竟女人心,海底針。”
西窗抿嘴而笑。
趙世禛喝道“你笑什么我說的不對”
西窗笑道“那是別的女人,主子又不是不知道,小舒子豈是那種庸脂俗粉她心里怎么想的就會怎么說,要她也學(xué)著那種彎彎繞繞的心腸,喜歡逢迎的,也不至于今晚上惹了主子不喜了。”
趙世禛眉頭深鎖,直直地看了西窗半晌,忽地恍然問道“你這混賬,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伶俐,口才也見好啊。”
西窗揣著手笑說“主子,咱們好歹在宮內(nèi)住了這些日子,我又常陪著小殿下在乾清宮,雨霽公公略指點我些,我就受用不盡了。”
趙世禛笑道“原來如此。雨霽竟肯教你這榆木疙瘩。”
西窗瞥著他,又小聲道“何況我是最了解主子跟小舒子的主子你明明是很疼惜她的,可今兒晚上這一鬧,怕傷了她的心了。”
趙世禛張了張嘴,黯然垂眸。
“主子您在京中雖然也忙的不可脫身,可小舒子在外頭也是千難萬難,九死一生的。雨霽公公常跟我夸她,她這么能干,主子您該高興啊,就算有什么言差語錯的,主子好歹收斂些,”西窗說到最后,嘆息道“想想當(dāng)初的那么些不易,您到底、要多體恤她些才是啊。”
西窗說完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吩咐小太監(jiān)們?nèi)蕚湫┩砩拧?
回到了端兒那邊,卻見闌珊坐在床邊,從背后看仿佛有拭淚的樣子。
西窗想了想,終于還是把腳步放重了些,等闌珊察覺后才敢走到她身旁,他小聲說“今兒殿下是玩的盡興了,大概也累了,很快就睡著了,之前睡著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皇上說的對,不管別人對他怎么好,到底還是跟著他的娘親最妥當(dāng)。”
闌珊勉強一笑“你去睡吧,我守著他就行了。”
西窗笑道“我剛剛?cè)タ戳酥髯樱瑖K嘖,今兒他在外頭忙了整天,飯還沒吃呢,我聽說著餓著肚子的人脾氣會格外大,果然格外暴躁不是我已經(jīng)叫人去傳膳了,只是看這情形他未必肯吃。”
闌珊只看著端兒熟睡的小臉,并不言語。
西窗拉了拉她的手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吵的這個樣子你也是的,從來你最會哄主子,怎么竟惹得他急赤白臉的出來就算是為了楊大人你著急,可你不是不知道,主子心里眼里都是你,哪里容得下你為了別的人跟他急呢他是錯會了意,倒不是故意給你氣受。”
闌珊聽了這幾句,本來忍住的淚簌簌地掉了下來,扭頭道“別說了。”
西窗扶著她的肩,又放低了聲音道“還有主子畢竟是這個泡在醋壇子里的脾氣,你要真的想為楊大人好,可得用對了法子,你難道不知道他最吃什么”
闌珊轉(zhuǎn)頭,淚光盈盈地看了他一眼“你說什么”
西窗看著她呆呆懵懂的,不由笑道“我看你也是為了楊大人著急之下犯了傻了。”
正在這會兒,外頭小太監(jiān)來,說是晚膳已經(jīng)送到了。
西窗命人送去,自己回來跟闌珊道“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主子一天沒吃飯,你好歹去陪他一會兒,別餓壞了他。”
闌珊低著頭,默默道“他先前差點打傷了小葉,也不像是個餓壞了沒力氣的。”
西窗又笑又急,才要再鼓動幾句,忽然看到闌珊手腕上似乎有些青紫。
“這是怎么了”西窗嚇得握住闌珊的手,“這是”
闌珊本沒留意,給西窗一握才覺出幾分疼,便忍著淚道“你去伺候他吃飯吧,我也累了,今晚上哪兒也不去,就陪著端兒睡。”
西窗還沒回答,就聽到身后有個聲音略有些冷地說“你要是陪著他睡,小心他給慣壞了,長大了也未必成器。”
竟正是趙世禛。
西窗的心一跳自己這個主子別扭起來也是夠夠的,分明是舍不得才來了,怎么話說出口卻這么別扭不中聽。
果然,闌珊臉色冷了下來,并不回話。
西窗眼珠轉(zhuǎn)動,便皺眉道“主子您快來看看,小舒子的手腕是怎么了怎么腫的這么厲害不知有沒有傷到骨頭,要不要傳太醫(yī)”
趙世禛本沒有靠前,聽了這句,便毫不猶豫地三兩步走到闌珊身后“怎么了”
闌珊把袖子拉了拉,將手腕遮了起來,趙世禛俯身握住她的手臂,扯落袖子一看的確是先前給他攥過的手腕,浮出了幾道明顯的指痕印。
趙世禛知道自己之前動怒,大概多用了一兩分力氣,可親眼看見這樣,仍是有些心跳紊亂。
“疼嗎”他脫口問道。
闌珊轉(zhuǎn)開頭去,起初并不理會他,過了會兒才道“殿下自去用膳吧。多謝關(guān)心,我無礙。”
趙世禛手勢一僵。
要說有辦法還是西窗,西窗見兩人僵持,忙道“噓,小殿下剛剛動了一下,別吵醒了他,當(dāng)父母的鬧別扭不打緊,叫小孩子看見了可是不好的。”
闌珊聽了這話,果然不做聲了。
趙世禛趁機道“走吧。別吵醒了他。”輕輕拉了拉闌珊,見她不動,便索性探臂將她打橫抱起
闌珊立刻掙扎,可又不能出聲,只是胡亂打了他兩下。
趙世禛給她輕輕地捶在身上,反而把先前的那股賭氣惱怒都給捶散了,且走且笑說“打吧,人家說,打是親罵是愛,打的越狠越好。”
闌珊聽了這句反而停了下來,扭頭閉上雙眼不理他。
西窗在后面瞧著,這才念了幾聲佛,兩個人之中總得有一個人低頭,這情形才能緩和,如今是主子先低了頭,這事兒就好辦了。
那邊趙世禛不由分說地把闌珊又抱了回去,見她似打定主意不跟自己說話也不看自己,他便說道“你不理我,我就要親你了。這里這么多眼睛呢。”
闌珊這才睜開雙眼,帶怒瞪向他。
趙世禛抱著她到了桌邊落座“我肚子餓得很,你聽聽,都饑腸轆轆了,怪不得先前虛火上升你吃了晚飯了”
闌珊垂了眼皮“你罵了我一頓,還動了手,現(xiàn)在這樣算什么”
趙世禛笑道“誰罵你了先前不是跟你好好說話嗎,若是我罵了你,那你也罵了我呀。而且哪里是動手”說到這里掃了闌珊的手腕,“這、這還不是因為你想走開”
“這么說還是我的錯了。”闌珊道。
“姍兒是沒有錯的,”趙世禛嘆了口氣,“錯的是五哥,好不好”
闌珊驀地聽他認錯,卻很意外,定睛看了趙世禛半晌“你有什么錯”
趙世禛道“我錯就錯在白吃干醋,還把醋吃成了酒,燒了起來,其實我知道,姍兒心里只有我,是不是”
闌珊的眼睛又濕潤了,唇動了動,卻又不知說什么。
想了想,便道“我不聽這些甜言蜜語的,你也不用對我這樣,我是怕了你了。”
“怕我什么”
“你對我說那些話,你還對小葉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