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繁香鄔,往北邊兒走數(shù)百步,便是正房筠園。
穿山游廊兩側(cè)萬紅倚翠,繁花迷人眼,屋檐下掛著幾只畫眉鸚鵡,在花樹掩映中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一行丫鬟婆子徐徐穿過回廊,為首的薛亭晚梳著隨云髻,穿了襲立領(lǐng)對襟綃紗長衫,下面是條月白色八幅湘裙,行走之間,珠花微晃,步搖輕擺,裙角微蕩,別有一番裊裊婷婷的模樣。
惠景侯府乃是當(dāng)今圣上獻慶帝親賜的府邸。
侯府之中,有館榭池臺,曲折回廊,深潭靜池,花木成蔭,滿目雕梁畫棟,處處匠心獨運。足以見獻慶帝對惠景侯府的恩寵。
薛亭晚的父親惠景侯是當(dāng)今皇上的親表弟,原本這封號前還有個“閑”字,叫惠景閑侯,可見是個閑散不理政事的侯爵。薛母宛氏出身江浙一代的工商士族,因祖上捐銀救水災(zāi)有功,外祖母被賜了二品夫人的誥命,族中子弟也被賜了一官半職,官職雖是掛名,終究是御口親賜的榮寵,故而,余杭宛氏在江浙一代乃是極有分量的門第。
余杭宛氏家底及其厚實,以一家之力便能撐起每年江浙稅收總量的一半。據(jù)坊間傳言,當(dāng)年薛亭晚的母親宛氏出嫁的時候,第一擔(dān)嫁妝到了京城,最后一擔(dān)嫁妝才剛剛從余杭出發(fā)。
傳言也許有些夸張的成分,可惠景侯薛堯滿身恩寵,侯夫人宛氏家財萬貫卻是不爭的事實,故而京城中盛傳,這惠景侯府“缺什么就是不缺錢,吃什么就是不吃虧”。
一行人又走了幾步,停在正房花廳外頭,上有一匾額,手書“紫筠堂”三字。
費媽媽早早地便在外頭候著,見了薛亭晚忙笑著道,“主母正等著姑娘呢。”
紫筠堂。
丫鬟挑了簾子,薛亭晚上前行了一禮,“給母親請安。”
“雖說是春困秋乏夏打盹兒,可最近阿晚睡得也太多了些,我瞧著臉色有些泛紅。”宛氏抬了手,細細端詳了自家女兒兩眼,保養(yǎng)得宜的面容上帶了分慮色,“你妹妹咳疾未愈,一會子請了郎中來府上診脈,不妨也給你診個平安脈。”
薛亭晚是惠景侯府的嫡長女,下頭還有妹妹薛樓月,弟弟薛橋辰,兩人是雙生子,只比薛亭晚小了兩歲。
薛樓月身子怯弱,每逢換季的天氣便風(fēng)寒感冒不斷,眼見著湯藥喝了數(shù)日,病癥卻一點兒不見好轉(zhuǎn)。
“母親,”薛亭晚上前,抱著宛氏的胳膊撒嬌,“阿晚真的無礙”
“我看你是不想喝苦藥吧”宛氏斜睨了女兒一眼。
一旁的薛樓月“噗嗤”笑出了聲。
薛亭晚被戳破了心思,訕訕笑道,“都是母親、父侯慣的唄”
丫鬟端著托盤,奉上了三盞玫瑰香露,大丫鬟云雀又往狻猊瑞獸香爐里新添了半爐麟髓,香煙霧從金獸口中倒流而出,緩緩蔓延升騰。
麟髓香用料名貴,儲存不易,市價千金,非一般的金貴人家是用不起的。
其味道極為提神醒腦,薛亭晚嗅了兩下,午睡后的蒙昧之感不一會兒便被驅(qū)散了。
“從今日開始,阿晚要學(xué)習(xí)打理莊子鋪面的管家之事。雖說阿月年紀還小,還不到學(xué)習(xí)管家的時候,提前和你姐姐一道聽一聽,總歸是有好處的。”
薛亭晚和薛樓月齊齊應(yīng)了,“是,母親。”
宛氏潤了潤嗓子,放下茶盞,接著道,“咱們家名下有田地、莊子、店面、鋪子、酒樓等各種類目,阿晚剛開始學(xué)習(xí)內(nèi)宅事務(wù),上手的種類宜多樣,數(shù)量卻不宜多。我特意從中選了京城中的十處店面鋪子,一處酒樓,京郊的兩個田莊出來,供阿晚研學(xué)。”
話至此處,費媽媽捧著一本薄薄的青皮云紋冊子上前,奉到薛亭晚面前,“此乃十處店面鋪子、一處酒樓、兩處田莊的詳盡信息,請姑娘過目。”
薛亭晚接過冊子,大致翻了幾下,只見里頭大致寫明了十處店面鋪子、一處酒樓、兩處田莊位置所在、以往幾年的盈虧、管事的名諱、伙計的數(shù)量等等。
上輩子,宛氏便是這個時候開始教她管家的,只可惜同年秋天科舉考試后不久,薛亭晚就嫁了人,時間緊促,她只稀里糊涂學(xué)了點管家的皮毛。
等成婚之后,薛亭晚又把所有嫁妝都交給了汪應(yīng)辰補貼家用,手里基本沒握什么田產(chǎn)莊子鋪面。
“以后每十日,阿晚要來向我述一次職。此番學(xué)習(xí),你要親自去做,親自過問,事必躬親。不懂之處便和余媽媽請教,若是請教之后還有拿不準的,便來問我。”
宛氏叮囑道,“你初涉宅務(wù),要以長見識為主,盈利為輔。切記,所謂管家,管的并非黃白之物,而是手下的人心。”
做母親的,總是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夠事事出色,宛氏也是這樣。
薛亭晚重重點了點頭,“阿晚謹記母親教誨。”
母女三人又說了會子閨房話,那廂,一婆子打簾子進了紫筠堂,帶著一小廝上前來。
書童司墨進了門兒,還沒抬眼看上首的宛氏,便熟門熟路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委委屈屈道,“秉主母,今日世子被先生留了堂,說是叫府上親自派人去接,才放世子下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