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府。
夜色漆黑,一彎新月當空高懸。晚風夾雜著幾聲短促的蟋蟀叫聲穿堂而來,將堂中的紗幔高高吹卷起來,燭火也一陣搖曳。
堂中的錦榻上坐著一位正在做繡活兒的美人兒,她生的烏發(fā)雪膚,杏眸黛眉,云鬢酥腰,嬌媚不可方物。
“嘶”
一個不留神兒,繡花針扎在纖纖玉指上,沁出一滴鮮紅的血珠子。
薛亭晚輕呼一聲,抬手把指尖含入了丹唇中。
入畫見狀,忙去里間里拿了藥水上前,給薛亭晚的手指上藥。
薛亭晚任她擺弄著,望著外頭的凄迷月色,輕啟朱唇,“夫君還沒回來嗎”
入畫低聲回話,“姑爺還未回來。”
此刻已經(jīng)是亥時,汪應(yīng)連不知道又去哪里花天酒地了。
薛亭晚輕輕“嗯”了一聲,望著指尖的深色藥水,思緒漸漸飄遠了。
她的父親是當朝惠景侯,她是惠景侯府的嫡長女,獻慶帝親封的“永嘉縣主”。
兩年之前,她鳳冠霞帔,嫁入了汪府。
她的夫君名叫汪應(yīng)連,如今官致吏部員外郎。當年兩人初見的時候,汪應(yīng)連還是個一窮二白的清貧書生。
汪應(yīng)連生的俊朗,又頗有“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骨氣。當年國子監(jiān)外一見,便深深打動了薛亭晚。相識不過半年,她便一心一意要嫁給他,自然遭到了父親惠景侯和母親宛氏的反對。
同年秋天,汪應(yīng)連在科舉考試中三元及第,中了甲等進士,赴宴瓊林,行馬御街。
惠景侯見汪應(yīng)連雖出身寒門,確實有幾分真才實學,這才漸漸消除了對汪應(yīng)連的偏見,勉強送口同意了兩人的婚事。
汪應(yīng)連雖說是人前風光的新科進士,其實一窮二白,在京城連一處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惠景侯府家大業(yè)大,并非嫌貧愛富之人,故而連成親的彩禮都沒叫汪應(yīng)連為難。
薛亭晚出嫁的那日,十里紅妝繞著盛京城整整一日,百桌宴席,珍饈美饌,賓客盈門,比公主出嫁辦的還氣派。
兩人成親之后,惠景侯府給汪應(yīng)連良田千畝,寶廈萬間。薛亭晚將自己的嫁妝悉數(shù)補貼到了汪府之中,還傾母家之力,為汪應(yīng)連鋪好晉升之路,令他一路扶搖直上,坐到了吏部員外郎的位子。
成婚一年之后,汪應(yīng)連想晉升為吏部侍郎,奈何資歷不夠,便慫恿薛亭晚鼓動父親惠景侯在獻慶帝面前為他美言幾句。
惠景侯并非毫無原則之人,見汪應(yīng)連資歷確實夠不上,便建議他靜下心來歷練幾年,再提晉升之事。
俗話說得好,升米恩,斗米仇,汪應(yīng)連見薛亭晚的娘家人對他的仕途幫不上什么忙了,便翻臉不認人,對薛亭晚漸漸冷淡了下來。
薛亭晚也沒料到,一貫對她熱情的夫君竟然還有這樣一副面孔,本以為兩人可以攜手到老,沒想到才一年的時間,汪應(yīng)連就暴露出了真面目。
彼時,薛亭晚豐厚的嫁妝已經(jīng)都被握在了汪應(yīng)連的手中,就連日常花銷也要開口問汪應(yīng)連要。
掐指一算,汪應(yīng)連已經(jīng)連續(xù)十日夜不歸宿了,甚至有人親眼看見他出入妓院胭脂巷之類的場所。風言風語傳到了惠景侯耳朵里,他氣的暴跳如雷,大罵汪應(yīng)連忘恩負義,自己看錯了人。可此時汪應(yīng)辰已是天子近臣,早已經(jīng)不是當初任人擺布的清貧白衣了。
昨日薛亭晚回娘家了一趟,母親宛氏的意思是,若是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便及時止損,盡快和汪應(yīng)連和離。
大齊風氣開放,民風寬容,女子和離再嫁也是常見之事。再加上惠景侯府乃是高門,以后薛亭晚若想再尋一門好親事,也是使得的。
這些日子的冷臉以對,獨守空房,早已經(jīng)把薛亭晚僅有的一點舊情都消磨殆盡了。
母親說的對。
她大好的青春還在,既然知道自己看錯了人,便沒必要繼續(xù)錯下去。
就當這兩年喂了狗吧。
“侍書,明日差人回侯府給母親捎句話,就說我要和離,叫人準備草擬和離文書罷。”
侍書、入畫聞言,皆是帶了三分喜色,“小姐終于想清楚了”
兩人是薛亭晚的陪嫁丫鬟,親眼目睹了這兩年汪應(yīng)連對待自家小姐判若兩人的態(tài)度,心中早就不滿了,如今見薛亭晚獨守空房十多天,整個人瘦了一圈,她們也于心不忍,早就背著薛亭晚哭了好幾回。
那姑爺過河拆橋,薄情寡義,就不是個好東西,她們做下人的,也盼著自家小姐早日和離,從這牢籠中解脫。
“想清楚了。”薛亭晚從錦榻上起身,款款走入內(nèi)室。
她身姿窈窕,纖秾有度,行動之間腰肢輕擺,姿容動人。
“你們今晚便將嫁妝清點了,田地莊子、店面鋪子看看還剩下多少。”
這空蕩蕩的宅子,令人作嘔的枕邊人,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在汪府多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