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入堂屋之中,羅行木已經(jīng)點燃了煤油燈,脫下壽衣,披上一件半新不舊的羊皮襖,將圍坐在八仙桌旁的紙人推開,自己先坐了,又向剛剛進門的羅獵道“坐吧”
羅獵也沒跟他客氣,在羅行木對面坐下,看到羅行木正從籮筐里拿起煙葉,熟練地卷起煙卷兒,趕緊從懷中掏出一盒煙,從中抽出一支遞了過去。
羅行木咧開嘴笑了起來,接過羅獵遞來的香煙,夾在了右耳上,然后繼續(xù)卷他的煙卷兒,一會兒功夫就已經(jīng)完成,叼在嘴上,拿起桌上的那盞煤油燈,掀掉已經(jīng)被熏黑的玻璃燈罩兒,湊在火苗上用力啜了兩口,火苗因為他的一呼一吸,突突突跳動起來。
房間內很快就充滿了劣質煙草的嗆喉味道,羅行木的目光落在羅獵的臉上“你自己不抽”
羅獵道“累得氣還沒順呢”他沒撒謊,剛才的那場較量把他累得夠嗆。
羅行木將這句話理解為對自己的恭維,嘿嘿笑了起來,他笑得時候滿臉皺褶全都擠在了一起,猶如菊花盛開,嘴巴咧開,露出滿口因煙熏火燎變得黑黃的牙齒。讓人很難不把他和又老又丑這個詞兒聯(lián)系在一起,不過羅行木的眼睛卻不見蒼老,笑起的似乎瞇成了一條細縫,縫隙之中精芒四射,就像一只千年修為的老狐貍。
羅獵從衣袋中取出羅行木寄給自己的那封信,疊的很好,這也是自證身份的唯一信物了。
羅行木拿起那封信掃了一眼,然后就湊在煤油燈上燒了,點燃之后隨手扔在了地上,渾然不顧地上還躺著一個紙人兒,紙人遇火迅速燃燒了起來,整個堂屋頓時明亮了許多。
羅行木無動于衷,羅獵也沒有過去撲火,因為他看到那紙人兒躺在空曠的地方,火勢不可能向外周蔓延。
室內因為紙人的燃燒顯得格外明亮,羅行木用力抽了口煙卷兒,張開嘴巴,剛剛吐出一團煙霧,然后又極其吝惜地將那口煙霧全都吞了回去,非常享受的閉上了雙眼,好半天都沒有睜開,甚至羅獵都誤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了。
羅行木突然又睜開了雙眼,直愣愣望著羅獵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又或者你來到這里見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死了。”
羅獵道“您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的很吶,尋常的年輕人個絕對不會是你您的對手”不是恭維,完全是實話,只是羅獵到現(xiàn)在都納悶,羅行木這么大年紀,為何自稱是他的叔叔
羅行木道“看來咱們爺倆還是有些緣分。”他從懷里摸出一張照片,放在羅獵的面前。
羅獵拿起那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身穿馬褂腰懸鋼刀的年輕人,風華正茂,意氣風發(fā),看眉目輪廓居然和羅行木有幾分相像,看看照片上的時間,這張照片照在十年前,顯然不會是羅行木,羅獵試探著問道“您兒子”
羅行木笑道“走眼了,是我”
羅獵內心一怔,十年的時間居然可以讓一個年輕人變成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究竟是羅行木在騙自己還是他的身上發(fā)生了什么驚人的變故他對比著照片中的年輕人和眼前的老者,總算從輪廓中找到一些類似之處。
羅行木道“我不是你遠房叔叔,我是你親叔叔,你爹叫羅行金,我叫羅行木,我們兄弟五個,卻不是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順序依次排列,你爹是老四,我是老五,上面還有三個哥哥,都是根據(jù)生辰命格起名排列,你不知道還有那么多的叔叔伯伯吧,老爺子肯定告訴你,他只有一個獨子就是你爹。”
羅獵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上一代的事情他知之甚少,他是個遺腹子,還未出生父親就已經(jīng)去世,所以他對父親毫無印象,母親在他七歲那年死了,從那以后才被爺爺領走養(yǎng)大,也是在那時他才知道自己在這世上還有爺爺,爺爺羅公權為人不茍言笑,平日里很少跟自己說話,除了督促自己背書學習,其他時候很少交流,甚至吝惜跟自己說一句關心的話,不過羅獵認為爺爺只是不善表達,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是極其關心自己的,不然也不會變賣家產(chǎn),傾盡家財將自己送去留學。
羅行木道“我們老羅家應當是遭了天譴,老大叫羅行火,兩歲的時候老二羅行土出生,沒多久老大就死了,老二活到三歲生了老三羅行水,結果老三出生當日,老二就掉到井里淹死,當時還以為是意外。
等老三羅行水五歲的時候你爹出生,老爺子又是捐錢又是找人看風水,果然太平了兩年,可你爹兩歲的時候,七歲的老三被土匪劫走撕了票,那時候老爺子才知道家里的風水必然出了問題,又是搬家又是遷墳,當時也不敢再要孩子,可該來得始終要來,你爹七歲的時候,我娘又懷了我,忘了跟你說,我娘是續(x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