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撓撓臉。
“看來是大好了。”阿生笑。
趙云也跟著笑起來“還沒有謝過主公給阿咩母女兩個贖身。城里的暖房好,繼公子的新衣服也好,廿將軍準了我這么久的假,我知道是主公在體恤我。”阿咩,就是之前收留趙云的牧羊女的名字。
互相嘮了一會兒家常,就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諸葛亮小跑著到了門外。見到趙云在,他也不過躊躇兩秒,就甩了靴子進屋。
“曹子,前線急報,袁紹打下了河內(nèi)郡,商丘、朝歌、山陽盡數(shù)失守,河東全郡失聯(lián)。曹公親自帶兵,一直退過了大河,才算勉強擋住了攻勢。”小亮氣哼哼地摘了毛帽子和手套,搶過桌案上的水杯就咕嘟咕嘟灌下去。
阿生皺眉“喝慢些,涼水傷胃。”
“慢不了!”阿亮叉腰罵道,“袁紹是被豬油蒙了心了,烏桓還不夠,竟然收買長安的董卓余孽當幫手,長安亂了幾年,如今活下來的軍閥哪個不是吃人肉的。他是嫌冀州司州兩百萬百姓不夠禍禍的嗎?!這種人也配當人主嗎?!”
趙云也被袁大公子的騷操作驚呆了,連說了好幾句“他這是在自取滅亡”、“袁紹已經(jīng)勢弱到這種地步了嗎”。
阿亮小家伙是真被氣狠了,向來不吐臟字的文明人連爆了好幾句鮮卑粗口,然后才悶悶不樂地跪坐到阿生跟前,委委屈屈地說“曹子,咱們出兵吧。抄他老窩。”
阿生不動如山“我先看邸報。”
諸葛亮在前頭府衙聽了消息就跑來了,比正式的匯報快,但也沒快多少。不一會兒趙奇、秦六和廿七就拿著邸報、書信連袂進了屋。南島系三大巨頭齊聚,就連一直在外活動的秦六都到了赤山。
趙云見狀就有些坐不安穩(wěn),他只是個來拜年的新人將領,卻似乎莫名卷入了曹生心腹的密會。趙云也是聰明人,弄清楚狀況后就起身告辭。
阿生沒有挽留他,轉(zhuǎn)頭跟諸葛亮說“你代我送送子龍將軍。”這是要攆小的走。
諸葛亮跺腳“我恨不能多長幾歲。”然而師命難違,他還是只能跟著趙云往外走。
等一大一小轉(zhuǎn)過院子里的屏風,仆婦們就搬出一個長度超過六尺的大沙盤,然后迅速消失,臨走前還不忘關緊了所有的門窗。
阿生和三巨頭分工,對照著邸報快速動作起來,不到三分鐘,標志著黃河的藍色條帶兩岸就插滿了各色小旗,默契得令人驚嘆。
“藍色的是大兄的軍隊,紅色的是袁紹,黃色是西涼軍,灰色的是趁火打劫的南匈奴,紫色的是烏桓。”阿生介紹完,想了想,又在冀州和幽州交界處插上一面黑色的小旗,“黑山軍,他們跟袁紹有仇,曾經(jīng)幫助過公孫瓚與袁紹對抗,但未必就是我們的友軍。”
趙奇先繞沙盤走了半圈,然后嘆道“河東保不住了。好不容易有點人氣,也不知道收回來會是什么樣子。”
西涼軍從長安出來,第一個禍害的就是河東郡,隔著一條黃河,曹操也是鞭長莫及。被搶劫錢糧還在其次,心疼的是那些南島系的醫(yī)官和糧官,只求他們夠機靈,能帶著百姓逃跑。但自己人自己知道,只怕死守河東的少不了。
“是我大意了。”趙奇的聲音在燭光中顯得格外陰沉,“本以為他會走青州平原郡、或者直接攻打鄄城,沒想到他最后選了從司隸南下。也對,朝歌、雒陽、長安、封丘,哪個不是前朝王興之地,正是他袁某人喜歡的。我本該料到,讓河東官民撤退回許縣的……”
秦六拍拍趙奇的肩膀。廿七也輕咳一聲“木已成舟,重要的是接下來如何。從河內(nèi)渡河,到許縣只有兩日路程。袁紹這一下可算是打了我們要害了,他的謀士也不全是草包。”
阿生注視著沙盤,眉間投下一片陰影。
“主公,是否準備出戰(zhàn)?”
阿生緩緩搖頭,這個動作仿佛有千斤重。“如果沒法把袁紹擋在大河以北,曹操坐不穩(wěn)天下,也無法使你們心服。那就是天命了。”
這是阿生第一次連名帶姓地稱呼自己的兄長,聽得三人心頭齊齊一跳。
阿生微微抬起下頜,黑色的眼珠盯著廿七“你還是經(jīng)歷的戰(zhàn)爭太少了——碾壓小部落不算戰(zhàn)爭。明天到了軍事大會的時候你看就知道,無論是徐榮還是段公,都說不出‘出兵救許縣’的話,遠水救不了近火,這就不是戰(zhàn)略上能實現(xiàn)的目標。”
廿七咬牙“我當然知道這是戰(zhàn)略上無法實現(xiàn)的。但只要我們攻打冀州,袁紹就必須回援。”
“圍魏救趙難道只是圍魏救趙嗎?在回援的路上設伏,一舉殲滅對方有生力量才是最終目標。不然就是我們把遼東的實力暴露給袁紹而已,以后再想偷襲就不可能了。”
阿生一拳砸在桌上,沙盤中震倒了幾片小紅旗。
“殲滅百萬大軍,嘴上說說這么簡單嗎?眼下必須等!等到南線全面接戰(zhàn),我們才有充足的時間。如果不能徹底咬死袁紹,丟了河東又怎樣,丟了威海許縣,哪怕是被欺負到祖墳跟前了,該裝孫子就得裝孫子。”
手臂粗的蠟燭上,火焰不安地跳動,照得人影在地板上閃爍不定。
終于,廿七艱難開口“我聽主公的。”
“我也聽主公的。”趙奇也冷靜下來,找了個茶壺灌自己涼水,然后一抹嘴巴,自嘲地說“我不會打仗,這就不是我該操心的。我只能說,西涼軍那些畜生最好別落到我手里。”
秦六剛才一直沒說話,這時候開口,畫風跟兩個好兄弟都不一樣。“主公的決定是正確的。說好南線歸大郎,北線歸主公,那就各憑本事。大郎未戰(zhàn)先退,本身就蹊蹺,我們貿(mào)然插手,反而壞了他計劃。且——”秦六笑了笑,“若是大郎真能打贏袁紹百萬大軍,我們也得認他不是?”
趙奇聞言煩躁起來,又灌了自己一口涼水“說到底是主公為之前許縣的事耿耿于懷呢。”
“便是沒有曹安民的事,我也知道你們是不服的。”阿生的聲音里帶著些惆悵,“我所求的,不過是民法和理工的主張能通行大地,而追隨我的你們能夠善終罷了。名分也好,權(quán)力也好,打仗示威也好,和談交易也罷,甚至是暗殺、與親人決裂、或者拱手讓出利益,都僅僅是實現(xiàn)目標的手段,不是目標本身。所以……本就只是工具的東西……沒什么不可讓步的……”
趙奇沉默了,然后把茶壺里剩余的水都倒了個干凈。“我就知道,要做千古的好事是沒法痛痛快快過一輩子的。”他紅了眼眶,小聲嘟囔著,身體搖搖晃晃像是要倒下去。
廿七及時扶住趙奇的后背。
他們相互扶持快四十年了。從幼年走到了壯年的尾聲。鬢角染了白發(fā),眼尾有了細紋。接下來也許就是最后一次出征,然而帶領他們的人依舊步履堅定。
“那就說好了。”廿七舉手發(fā)誓,“只要大郎正面擊敗袁紹百萬大軍,保住許縣,飛鷹騎這一系的人就不會對他稱帝說半個不字。”
南島系中隱藏最深的獨立派,終于松口。
作者有話要說 垃圾墨者,丟我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