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接過石詠手中兩三片碎瓷片,隨手翻過來就看碗底的款識。
“……成化年制——”
店主念了一遍,自動省略六字橫款最前面的“大明”兩個字,翻來覆去看了看,嘆息一聲,說:“成窯的碗啊,詠哥兒,你這說打了就打了,這……可確實挺敗家的!”
石詠撓撓后腦,頗不好意思地笑,心想,這都是穿越的鍋啊……
事情還要說到石詠剛剛“穿”來的那天。
他才剛一睜眼,就看到一位三四十歲的婦人托著一碗藥汁,立在他面前,眼中盈盈含淚,低聲輕呼:“詠哥兒,詠哥兒,喝藥了!”
石詠接過碗,二話不說,先將碗里不知什么液體盡數(shù)都折在邊上一只瓷壺里,隨即趕緊用衣袖將那只碗仔仔細(xì)細(xì)地都擦干凈了,托在手里端詳——
這是一只青花碗,碗底款識是六個字,楷書的“大明成化年制”,款識字體規(guī)整,法度嚴(yán)謹(jǐn),再看碗身釉面,只見胎底勻凈潔白,釉面瑩潤如脂,青花則藍(lán)中泛青,沒有鐵銹斑,整體顯得淡雅柔和——一切特征,都指向這是一件成化年間的瓷器精品,成窯青花。
可是石詠卻不能不起疑,這只青花碗若真是成窯的,也顯得太新,太年輕了。
他本是一家國家級博物館的文物研究員,這些年來經(jīng)手的名貴瓷器不知有多少,七百年前的成窯瓷器,能保存到這樣的地步,釉面摸上去甚至像是新出窯不久,難免讓人生疑。不管是什么物件兒,只要暴露在空氣中,天長地久的,總是會產(chǎn)生自然損耗,絕不可能看上去這樣“光鮮”。
石詠抬眼看看眼前古裝打扮的婦人,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成窯青花碗,忽然心生一念:這,不會是某個古裝鑒寶節(jié)目,讓他突然在這種情形下醒來,其實是在暗中拍攝,來考驗他對古瓷品相的判斷的吧!
哼哼,這個節(jié)目,錯就錯在,請了他這樣經(jīng)驗豐富的研究員,而且給他一只嶄新嶄新的“成窯”青花碗。
石詠立即轉(zhuǎn)頭看四周,只見床頭小幾上正好放著一枚鐵鎮(zhèn)紙,順手取了過來,沖著這枚青花碗就此砸了下去,同時還不忘了配合地大聲喊一句:“假的——”
“哐”的一聲,那只青花碗碎成幾片。
沒有攝像機(jī),沒有燈光,沒有主持人出現(xiàn)——
這間昏暗的小臥室里,只有那名婦人抖了抖,顫聲呼了一句:“詠哥兒!”隨即抱著他開始痛哭。
石詠就是在那時候開始覺出不對的:那名婦人的哭法,即便讓他聽了也不免動容,心生感應(yīng)——只有身為人母者,才會抱著他哭得這樣憂急心痛。
他趕緊搶過一片碎片仔細(xì)端詳,敲碎之后更見那只青花碗胎如薄紙,釉美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