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敏走到窗前,半開窗扇,望著河岸燈火,喃喃說“時辰還早,我陪你待會兒。”
梁玦冷笑“此情此景,你瞧著很眼熟吧”
“揚州二十四橋比這里大多了。”宋敏笑道“岸邊全是茶館酒肆,每入夜,上百盞紗燈亮起,姑娘們沐浴熏香,出巷子,盤桓在茶肆之間站關(guān)。燈火照著,臉上畫著濃妝,有的掀開竹簾,露出一截腳丫子,有的唱小詞,引人注目,游客來來往往,有看中的,立刻拉著手往深巷里去。那些沒被相中的,等到夜深,茶館打烊,獨自摸黑返回,少不得要被老鴇打罵一頓。”1
梁玦聽得心里發(fā)悶“你也上街拉過客”
宋敏搖頭低笑“沒有,我還算紅牌,不必出門站關(guān)。若當(dāng)時再做幾年,人老珠黃了,應(yīng)該也是那般下場。”
梁玦沒來由的重復(fù)“紅牌。”
“是呀。”宋敏坐到他身旁,氣定神閑地擺弄茶碗“我幼時被牙婆買去,跟十幾個女孩住在一起,每日習(xí)學(xué)書畫琴棋,學(xué)梳妝,學(xué)儀態(tài),也不許吃飽,養(yǎng)孱弱之姿,長大供富商挑選。識字后我便不大喜歡詩文,偏愛看律法公案,為這個沒少挨揍。后來那些買家見我滿腹經(jīng)綸,都不敢要,于是最終淪落到了煙裊樓。”
梁玦垂著頭,僵硬地盯著茶盤。
宋敏說“那年我十六歲,初夜賣給一位鹽商,據(jù)說是個季常癖,家里原有個河?xùn)|獅,被管教數(shù)十年,老婆一死,他便夜夜宿妓嫖娼,猶如大赦一般。許是從前被壓制久了,生出一股怪癖,相處時非打即罵,口中污穢難當(dāng),我疼得不停哭喊,媽媽聽見了,在外頭拍門,叫他快些停手,說我們這兒不許虐待姑娘,再如此便要報官去,那人聽罷,另拿了一張銀票,媽媽賠笑,又勸兩句便走了。”
“煙裊樓七年,每夜春宵,男人們伏在我身上喘氣,不管老的少的,影子晃在墻上,猶如牲口那般,很多時候我也懷疑自己是牲口,賣身賣笑,活得不成人樣。”
“有時來了葵水,或是生病,不能接客,夜里睡著,聽見隔壁屋子傳來交歡的聲音,不知怎么,竟嘔吐不止。我以為我會死在揚州,就像樓里的姐妹,得了楊梅瘡,長出幾個大包,化膿出血,臭水四流”
梁玦不知何時從后面將她抱住,浮光暗影,額頭抵著她的背心,啞聲哀求“別說了。”
宋敏略笑了笑“直到那天,有個客人猝死在我床上,他的小廝立刻報了官,我被抓入牢房,當(dāng)時趙瑩大人在揚州做通判,是她審理此案。恩客的親眷想讓我償命,花重金聘請訟師打官司,過堂那日我得知恩客死于自身隱疾,仵作已驗明,我便替自己辯護,列舉大周刑律及案例,將那訟師辯得啞口無言,半個月后,趙大人判我無罪,將我釋放。再后來,她留我在身邊親自教導(dǎo),過了兩年,我正式成為她的刑幕想想也算一段緣分。”
“都過去了。”梁玦直起身,黯然盯著她的側(cè)臉,輕碰了碰她被茶水沾濕的嘴唇,心如浪潮翻涌,幾乎不能自制。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他說。
“我知道。”宋敏垂下眼,狹長的鳳尾翹起,帶一股嬌媚,她捏著他的下巴,緩緩撫摸“我知道你心里難過。”
梁玦朝她壓下去,眼眶泛紅“我想要你”
宋敏笑了,任由他的懷抱越來越緊,快讓人喘不過氣,然后她溫柔地親親他的眼睛,說“你要不起的,別傻了。”
梁玦把臉埋入那頸窩里,不住地落淚。
窗外燈火繁復(fù),夜愈發(fā)深了。
于此同時,衙門內(nèi)宅里,宏煜好說歹說,終于把意兒哄去了他房中。
先前每每在那邊留宿,因她顧及隔壁的宋先生和林阿照,總不敢把動靜鬧大,叫得也不痛快,他早想換個地方,碰巧梁玦不在,時不我待,自然該抓緊機會。
兩個人在桶里洗澡,匆匆弄了一回,意兒累了,洗完不想再讓他碰,于是穿好衣裳,斯斯文文地坐在窗下吃酒談天,直聊到漏下二十刻才罷。
“你讓宋先生去找梁玦,若先生有失,我是斷不饒人的。”
宏煜喝得迷糊,搖頭笑道“放心,梁玦不敢。”
說著胳膊搭在她肩頭,大半個人全壓到她身上“好妹妹,跟我困覺去。”
“不會走路走了是吧”意兒咬牙,將他攙至榻前放下,脫了鞋,口中罵道“你就是讓我過來伺候你的。”
宏煜已然大醉,抓了她的手,放在掌中捏啊捏,沒一會兒便嘀咕“渴,給我倒碗茶。”
意兒去桌前端來涼水,喂他吃了一口,問“如何,可好些了”
宏煜隨手往她臉上拍了兩下,恍恍惚惚的樣子,夸道“絲絲,你乖。”
“”
意兒僵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的男人,心跳沉沉,在確定他方才說了什么以后,登時把手里剩下的半碗水潑在了他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