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雖然我們是朝夕相處的老朋友,但你也不能總是在半夜,對我呼來喚去的啊!”看著狼吞虎咽的鄭煜誠,周明曜咯咯的笑了起來。
“你這是多久沒有吃過飽飯了?慢點吃,小心別再噎到了。”看他連最后一滴湯水都喝進(jìn)嘴巴,周明曜遞給他一塊濕巾。
“事先說好,算上剛剛吃飯,我能留給你的時間可只有20分鐘。是跟老婆說出來給孩子買包零食這才放行的。”就像瞬間戰(zhàn)勝誘惑時的那樣,周明曜松了口氣。
“不過煜誠哥你怎么總是悶悶不樂的啊!發(fā)生了什么?”作為大學(xué)時代三好朋友兼大排檔老板的裴柯勉,目光由驚訝轉(zhuǎn)為同情,接著便自然而然的向周明曜眨眼示意。
“就是因為抹不開面子接了權(quán)限之外的活,又由著脾氣帶了全行都知道最不能帶的新人,然后錢財便像廢紙一樣滿天飛舞了,為了撿錢在追去機場的路上,把腦袋撞成了輕微腦震蕩,但到了咱們申正煥主管那可就沒有這么僥幸了,嶄新的雅閣車身撞瓢、車窗開裂、就連剛買的保險單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順著車窗飄出去的!怎么說呢,煜誠哥今天這霉運走得簡直了,就連超一流的災(zāi)難劇作家都不敢這么寫!”
在周明曜的咋呼聲中,裴柯勉諷刺了拍了兩下巴掌。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剛還坐在那里不停的長吁短嘆的鄭煜誠,不分青紅皂白的推倒了面前的成件啤酒就想走。
“跟到處討生活相比,還是像我這種自營業(yè)更舒心啊。”裴柯勉的聲音里彌漫著落寞和熱情,稀里糊涂的被人拖回來、又心不在焉的坐到兩位朋友對面的鄭煜誠,平靜的心再次被攪亂,在翻開菜單的同時,他沮喪的撇了撇嘴。
“開店的柯勉,生意像本人那樣紅紅火火,這可真是我們職場人共同的愿望啊!”周明曜像個孩子似的吹著口哨,配合得忘乎所以。
“開什么玩笑?真紅紅火火的話我還能坐在這里嗎?早就退居二線,雇別人來當(dāng)?shù)觊L了。你們都是吃現(xiàn)成的,所以不知道整天圍著柴米油鹽轉(zhuǎn)有多艱辛。特別是最近這幾年,像我這種室內(nèi)大排檔像雨后春筍一樣琳瑯滿目,但宏觀環(huán)境又蕭條,這種單純的小市民生意,總不能因為我內(nèi)心惶惑就會怎么樣的!”聽著裴柯勉神經(jīng)質(zhì)般的絮叨,鄭煜誠和周明曜默默的碰了碰杯。隨即便再度把心思轉(zhuǎn)移到倒霉透頂?shù)泥嶌险\身上。
“我就希望能早點擺脫貸款代理人的稱呼,什么時候才能像四號投球手那樣在公司起到核心價值的作用啊!”看著波濤洶涌的啤酒泡,鄭煜誠心里暗暗思忖,嘴上也是這樣說著。
“喂!棒球隊單靠一個核心角色就能全盤皆贏嗎?”裴柯勉像吵架似的問道。“還得需要能觀望整體的捕手吧?”
“怎么能夠呢?拼死拼活的游擊手、外野手也很重要。他們就像放在天平上的籌碼,但凡力量朝著一邊傾斜,整體都會出現(xiàn)分崩離析的情況。”周明曜哈哈大笑著拍了拍裴柯勉的肩膀。“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我大學(xué)死黨的哥哥張俊譽嗎?他們那一屆的筑夢隊堪稱傳奇夢之隊啊,從倒數(shù)躋身今年的亞運會三甲,我跟你說這可都是本事,說明人家的主教練徐致遠(yuǎn)牛掰!對了那個徐主教練今年好像也是39歲,和我們的煜誠哥算是同齡啊。”周明曜緩緩的蠕動著手指,坦率的說道。
紅白相間的指頭真像螃蟹的蟹鉗,然后便如入了無人之境一般,鄭煜誠開始靜靜的回憶起剛剛李承美長距離瞄準(zhǔn)的精彩瞬間。
“咳咳”劇烈咳了兩聲后,鄭煜誠放下筷子,面前的醬油拌飯剩了比一半還多。
“怎么不吃了?味道很奇怪嗎?”裴柯勉察言觀色的問。見鄭煜誠點上一支煙,沒有回答,他又絞盡腦汁的問道:“要放音樂嗎?喝不喝酒?烤兩個串?或者你還想怎樣?”
“不就是因為安城銀行的那點破事嘛!忘了忘了,再說只要降落傘肯罩著你,你的天空就不會塌!”周明曜用他溫暖的拳頭直捶煜誠雙肩。
“那個我,我真的很想離婚。”剛剛還煞白著一張臉,一言不發(fā)仿似雕塑的鄭煜誠,咬牙切齒的語氣讓人不寒而栗。
“為什么啊?咳,為…”周明曜幾乎被噎著了,連忙停止喝豆?jié){。
“嫂子有外遇了嗎?難道兩個孩子都不是你的?!”裴柯勉強咽下一口早已含在口中的滾燙豆?jié){,故意試探道。
“都不是,是因為我太害怕她了,我們結(jié)婚9年,尤其是她最近半年的改變,簡直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我所熟悉的那個活潑開朗、笑容明艷的女孩子不見了,更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和一個不知從哪個星球砸下來的怪物共用同一個家。”鄭煜誠感覺自己沒了精神,悶悶不樂的自言自語道。
“喂!樂觀點啦,兄弟!女人熬成大媽后都是這個樣子。我追求你弟妹那會兒你不是知道嗎?她當(dāng)初可是像客家女子一樣溫婉柔弱的小女人啊,現(xiàn)在兩只手各抱一個孩子,用腳踢著拖布頭四處擦地。自從家里又添了三孩后,她那只腳還能陪老大玩積木、拼圖呢!在我看來她跟蜘蛛俠簡直像是一個母胎的產(chǎn)物啊!哈哈!”
裴柯勉的說辭正在周明曜的意料之中,他點了點頭。
“我妻子其實沒有你這么夸張啦,不過修個燈、疏通個下水管外加哄孩子睡覺,還都是沒有問題的。”裴柯勉和周明曜就像你爭我奪的搶籃球那樣,直到聽見嘆氣聲才同時回頭。
“不是你們描述的那樣,李承美的人格中完全分裂出了另一個人格載體。”
記憶的齒輪在不斷的向前轉(zhuǎn)動著,伴隨一聲厚重的巨響,李承美笨重的身軀直飛進(jìn)衛(wèi)生間。躺在浴缸中頓覺花容失色的鄭煜誠轉(zhuǎn)身一看,一個女人陰沉著臉蹲坐在那里,模樣簡直像夜叉一樣恐怖,這樣的一幕即便過了很久也還是恍如昨日。
“煜誠哥我完全可以理解嫂子的處境,有那么幼小的孩子需要照顧,她哪還有化妝與保養(yǎng)的精力啊!”
看著鄭煜誠無所適從的樣子,默默坐在一旁的周明曜勸阻道。不知不覺,裴柯勉也已經(jīng)走到他的身邊,搭住了他的肩膀。鄭煜誠低著頭,嘟囔著嘴巴揉搓起手指,逆光之下,他的臉龐突然籠罩上一層陰影。
“最近半年以來,我完全沒有任何吃上飯的記憶,加班到深夜饑腸轆轆的回家,她竟然沒有給我留飯。當(dāng)我問到她的時候,她總是用生狠的聲音質(zhì)問我,你是沒手沒腳的人嗎?怎么還好意思讓我起床給你做飯?!其實我只是隨口問問,不知道她為什么會發(fā)那么大火。”驚心動魄的畫面迅速掠過腦海,回憶起那段經(jīng)歷,鄭煜誠的聲音頓時變得脆弱。
“流浪街頭的野貓野狗都能混口熱飯吃,但自從我提出來以后,我的晚餐就變成了各種顏色的饅頭。”鄭煜誠努力把心里想說的話表達(dá)出來。
“我又不是指望頓頓吃上滿漢全席,就連跟老婆提一頓家常便飯,都變成不能兌現(xiàn)的奢望了嗎?而且還要向我施加一種對孩子強烈的愧疚感。”鄭煜誠不解的把手指向了自己的鼻尖。
“哎呀!整個安城95%的男人都是這樣的過法嘛!我在熱鬧街開大排檔,那些常來常往的食客也都是這么說來著!要不這個世上怎么會有呂雉、武則天那樣的女人啊!”看得出來裴柯勉分明是在裝蒜。原本悲傷的話題被解讀得充滿機智和幽默,就連鄭煜誠也忍不住笑了。笑聲里還夾雜著周明曜的笑聲,順著虛掩的門漸漸擴散到路口的海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