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立后
飯菜已做好了。
府中的廚娘想給自家少爺補補身子, 做的都是些讓人胃口大開的菜,灸鱭魚、花梅球兒、還有用藕、蓮、芋做成的云英面,個個都是香氣撲鼻, 讓人胃口大開, 就連站在一旁的三七都暗中咽了咽口水。
秦季槱坐在主位上面看著自己的兒子, 只巴不得再多看幾眼, 生怕一不留神便又沒兒子了。
看著看著,心中便來了氣。
“我當時就勸過你,讓你不要去楚州趟渾水。當年在巴州的時候,你就險些送了命, 這教訓還不夠打仗有多危險你不清楚嗎,要是真死在淮河, 咱們秦家的香火可就斷了”
秦九韶放下筷子,看向了自己的父親“怕死便不打了嗎若是大宋的社稷斷了,小家的香火又有什么意義呢。”
秦季槱知道自己說不過兒子,卻還是怒目而視“說你兩句你還有理了總之以后不許再摻合這些事了,你不是喜歡研究算學、營造嗎爹以后給你請更多的老師,咱們就在家里靜心鉆研學問, 一樣是報效國家。”
“行了, 老爺, 別再數(shù)落咱們兒子了,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來了嗎”鄭氏嗔怪地看了秦季槱一眼,又夾了一塊酥肉到秦九韶的碗里,“只要韶兒能活著回來, 我便什么也不求了。”
“說的倒也是。”秦季槱也不是個聽不進話的人,尤其是自家娘子的話。大概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道,“對了,韶兒,你可知道當今的皇帝是誰”
秦九韶神思恍惚,有些沒聽清,便沒有答話。
秦季槱心中高興,自顧自道“當今天子便是你昔日的同窗沂王殿下,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啊,日后出仕為官,想必官家也能高看你幾眼。聽說,咱們這位新帝可是個念舊的人呢。”
一旁的鄭氏嘆了口氣道“哎,說起來這世事也是實在難料,曾經(jīng)的太子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過街老鼠,紹興來的窮小子竟然一朝登基為帝,這龍椅竟是這么好坐的”
見自家娘子口無遮攔,秦季槱立刻喝道“無知婦人,這等話豈是你能說的還嫌世道不夠亂嗎”
“老爺,我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鄭氏嚇得立刻噤了聲。
父親母親的話斷斷續(xù)續(xù)傳進了耳朵里,秦九韶看著自己碗里的那塊肉,拿著筷子,卻無論如何都下不了口。
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便也沒有太好的胃口。
不知道怎么回事,總覺得心里頭揪著一根線,又細又長,線的那頭連著一輪小月亮,像是風箏似的,漸漸飄向了他看不見的方向。
“三七。”秦九韶忽然喚道。
“誒,少爺,怎么了”
少年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不確定的顫音“她回來了嗎”
三七下意識朝門口看了一眼,便回道“還未呢。”
秦九韶再一次將筷子擱在了旁邊,聲音艱澀“那你還愣在這做什么,去打聽打聽”
他自己的話還未說完,便站了起來“算了,我還是自己去瞧瞧吧。”
鄭氏沒想到會這樣,連忙皺眉道“這怎么行呢,張媽做了這么多你愛吃的菜,你連一口都沒吃,餓著肚子可如何是好”
“爹,娘,你們先吃吧,我吃不下。”秦九韶也顧不上許多禮儀了,起身便下了桌,徑自朝門口走去,心里那根線仿佛在無形中牽引著他,一點一點的,帶著他朝外走。
三七連忙跟了上去,輕聲喚道“少爺。”
可轉眼間,秦九韶的背影就已經(jīng)匆匆消失了,只留下一句喃言,帶著淡淡的余溫,一如往常。
“若是她忘了回家的路,我便去接她回來。”
賈府。
櫻桃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伴隨著眾人艷羨的眼神,她連忙上前道“官爺,我家小姐她”
忽然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妥,櫻桃便改口道“宮里頭的那位貴人,身邊可還缺服侍的人”
對方橫了她一眼,頗有些不屑“這宮里頭的宮女多得是,哪用得上你伺候你還是拿著錢趕緊走吧,遲了可就不一定了。”
櫻桃知道這一定是應迦月給自己求來的恩典,這幾個月以來她在賈府飽受欺凌,臟活累活都甩給她干。現(xiàn)在不但自由了,還有這么多的銀子傍身,不怕被人欺負了。
她心中感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這府中上上下下沒有一個真心為著應迦月的人,他們都巴不得攀上這根高枝,日后好過的更快活舒坦,做官的做官,蔭封的蔭封。
見多了這樣的事情,櫻桃自己也覺得心寒無比,想著府中本身也沒有太多東西要收拾,索性轉身便走出了賈府,可剛跨出去,便看見了站在門外的秦九韶。
對方似乎也是才看到這樣的景象,看著門口的官兵皺起眉來。
“秦少爺”櫻桃快步走了過去,很快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她喘了口氣,神色焦急道,“您可算來了,我們家小姐她已經(jīng)進宮了”
秦九韶的神情里閃過一絲錯愕,仿佛聽錯了似的,難以置信地問道“什么”
櫻桃哽咽道“小姐她進宮了,以后恐怕就是陛下的人了。”
聽清楚了這句完整的話,秦九韶徹底僵在了原地,心里頭那根弦一下子便扯斷了,帶著嘶嘶的疼。
他就那么直直地看著說話的人,卻又不知道透過她在看誰。
怎么會這樣
櫻桃有些懼怕他這樣的眼神,聲音也小了幾分“秦少爺,小姐她也不想的。”
往常溫文爾雅的樣子都不知去了哪里,過了好半晌,秦九韶便有幾分失魂落魄地問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仔細說清楚,她好端端地怎會進宮”
從未見過這樣的秦九韶,櫻桃一時間有些慌張,好半天才緩下神來。
她先前一直跟在應迦月的身邊,知道應迦月和秦九韶之間是有些感情的,換句話來說,這個世上最不希望她進宮的人或許就是秦少爺了。
思索了許久,櫻桃便冒著殺頭的危險將這件事情告訴了他“二小姐同如今的陛下明明有先帝親賜的婚事在身,卻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和濟陽郡王私會,被官家的人抓了個正著,這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啊胡姨娘沒了法子,便一不做二不休求到了官家的面前,求他看在先師賈大人的份上放賈氏一條生路。”
櫻桃說著說著,看見旁邊有人經(jīng)過,聲音便又小了幾分,低垂著頭細聲細氣地說道“可誰知道,二小姐她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丑事,官家竟然一點兒也不生氣,只同胡姨娘說,這婚事還是作數(shù),只要是賈大人膝下養(yǎng)的女孩兒便行了,這樣還能堵住悠悠眾口。小姐為了保全府中上下,便進宮去了”
后面的話,秦九韶幾乎沒有怎么聽進去,唯有“進宮”兩個字格外清晰。
聯(lián)想到應迦月之前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一下子便全明白了。她怎么這么傻,遇到這樣的事情,都不同他商量一下。若不是身邊的丫鬟告訴他,她還要瞞到幾時
只恨自己回京太晚,臨安發(fā)生這許多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新帝是個念舊的人果然念舊,這便將他的阿月念走了。
秦九韶面色如灰,渾身僵直,就好像是被迎面澆了一盆刺骨的冰水,將他原本燃起的希冀都統(tǒng)統(tǒng)澆滅了,那間曾經(jīng)在腦海中設計好的園林,那些與她共度一生的美好畫面,都隨著這一刻變成了泡影,漸漸不成形了。
“哥哥。”
身側忽然有稚嫩的童聲喚他,秦九韶恍然轉過身來,便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側的賈似道,眼眶通紅的說“我姐姐絕對不是自盡身亡的,她一定是被人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