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連著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時才將將停下,蘇湘湘睜開眼睛,細細碎碎的光透過樹葉的罅隙,落到她眼中。
刺得她眼睛發(fā)疼。
蘇湘湘眨眨眼,帶著還沒睡醒的茫然,爬起來看著自己的手愣著神,她依稀記得,自己的左手曾被人拿滾燙的茶水澆過,留下一大片傷疤,早就不能看了。
可現(xiàn)在她面前的那雙手上面半點兒傷痕沒有,仍然是白皙好看的。
蘇湘湘愣在那里,全身的血液猛然滾燙起來,因著認識到一個不太可能的事實,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喜悅,她的心臟跳得很快。
“砰砰”,一聲又一聲,仿佛就在耳邊轟鳴。
昨天的一切都不是夢。
蘇湘湘猛地起身,她連床邊放著的木屐也來不及穿,直接裸著腳走了出去,幾乎是奪門而出,趔趔趄趄地走出去,翻過走廊邊上的欄桿,朝著院子中心的那棵合歡樹走過去。
當腳碰到濕潤的土地之時,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外面蟬鳴聲聲,大雨過后的空氣格外清新,蘇湘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知到自己回去了這個事實。
拖地的裙擺被泥土弄臟,蘇湘湘卻毫不在意,她只覺得心跳得厲害。
靠在樹身上半晌才緩過來,隨之而來的便是想要放聲大笑的沖動,而她也這樣做了,扶著樹,笑到幾乎直不起腰來。
她會抓住她能抓住的一切來反擊,上輩子她所受到的一切屈辱跟疼痛,她要一分不少地還回去。
而上輩子一直沒能得到的那個人,她也會牢牢抓在手里。
她重新來過了。
直到笑到眼淚都流出來,蘇湘湘這才停下來,安靜地靠在樹上調(diào)整呼吸,望著天空,過了一會兒,忽然開口“九七。”
話音剛落,一個身影也從屋頂上躍下來,安靜地在她腳邊跪下。
蘇湘湘垂下眼簾,看著那人沉默又安靜地在她身邊,忽然就沒了多少實感,彎下腰去勾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隔著一層面具看他,“九七,你說我是不是在做一場夢”
還不待他回答,便自顧自地繼續(xù)說了下去,聲音輕到不可思議,柔和又勾人,“便是夢,我也要痛痛快快地做。”
“那么,九七。”
“你該是聽我的話罷”
九七“嗯”了一聲,主子確實吩咐過,除了監(jiān)視之外,便聽這蘇大小姐差遣就是。
“那你可要好好聽我的話。”仿佛微醺似的,少女的聲音越發(fā)柔和下去,像是要讓人溺死在這蜜糖般的溫柔里。
話到這里,便只聽得“吱呀”一聲,院門被推開,一個活潑嬌俏的女聲響起,“小姐,奴婢來給你送飯了。”
仿佛被驚醒一般,蘇湘湘回過神來,待她轉(zhuǎn)過身的時候,九七也早就幾個起躍間消失不見,不知隱匿在了何處。
“小姐”進來的翡云見蘇湘湘赤腳站在合歡樹下,驚訝地叫了一聲,隨后便小跑過去,扶起蘇湘湘,心疼地道,“小姐,您在這兒干什么”
蘇湘湘眨眨眼,隨后便沖她笑了。
是了,如今的九七還在那人手下,她還是京城人人唾罵的,不要臉地橫刀奪愛的蘇家大小姐。
在這京城里,提起蠻橫無理,嬌蠻霸道,第一個便是她的名字。
那人仿佛跟她有血仇似的,編織了一個誘人又拙劣的謊言哄著她往里鉆。
一邊派人散布謠言,污蔑她的名聲,一邊又派了人給她悄悄遞信,說他心悅她,想要娶她,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
正是他這甜言蜜語,一步步引誘了她。
是他的謊言,讓她頂住一切壓力,就是不松口退婚。
那個時候蘇湘湘正是十幾歲的年紀,之前一直被放養(yǎng),在這府里沒什么存在感,小心翼翼地活著,但也有著橫沖直撞的勇氣,想著既然有人對她伸出了手,她也該回應(yīng)才是。
然而握住他手的時候,卻是無邊地獄,嫁過去之后,便是噩夢的開始。
現(xiàn)在她的名聲已經(jīng)被毀得差不多了,外面提起她來,大致就是想攀高枝,不自量力,仗著自己母親往日的情分便在圣上面前肆意妄為,連淮南王都敢肖想。
畢竟是那個淮南王啊,蘇湘湘莫名想笑。
手里握著十萬兵權(quán),鎮(zhèn)守著北方邊疆的淮南王,千辛萬苦地布置這么多,而且還特意提前她一步回京,就是為了她。
她何德何能值得旁人如此費心是不是還要道一聲榮幸
多謝他上輩子費盡心機毀了她的一生。
她會好好回報的。
“小姐。”翡云出聲喊她,打斷了蘇湘湘的思緒,“我扶您到屋里去吧”
蘇湘湘回過神來,閉了閉眼,將情緒壓下去,隨后點點頭,“父親有說過何時解除我的禁足嗎”
“阿兄可還好”
“現(xiàn)在是何年何月我記不太清了。”
翡云被她這一連串問話問住,提著飯盒,躊躇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