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頭在潮濕的木地板上拖動著,刺啦作響。
渾身血瘤的看門人動作怪異緩慢地朝著客廳走來,嘻嘻的孩童笑聲尖銳嘶啞。
一陣腥臭的風不知從哪兒鉆來,瞬間吹滅了最后一根蠟燭。
整座莊園陷入了可怕的黑暗之中。
“啊啊啊”
圍坐的人們終于反應過來,尖叫著,連滾帶爬地逃跑。
桌子椅子全被帶翻,漆黑的環(huán)境讓一切變得混亂,人們互相絆倒、推搡,在狹窄的客廳內(nèi)擠作一團。
絡腮胡卡特膽子大些,抄起一把椅子就朝看門人狠狠一砸。
看門人掄起那把滴血的斧子,咔地一下將椅子一分為二,碎片四濺。
“嘻嘻”
孩童笑聲陡然變得尖利刺耳。
看門人原本遲緩的動作跟著猛地加速,如女人腰粗的臂膀掄圓,沖進來一斧子砍向絡腮胡卡特。
“嘩”
裝飾與油畫破碎橫飛,斧子將墻壁劈開一道極深的裂痕。
卡特反應很快,在看門人沖過來時就抱頭向旁邊躲,斧子砍下的聲響就在他腦后,水晶燈的碎片把他臉上劃得全是血,但他根本顧不上這些,踩著亂七八糟的碎物向前沖。
但看門人的斧頭更快。
一聲切瓜一樣的脆響炸開。
卡特的上半邊腦袋直接被削掉,紅白的腥臭噴起,在雷電閃過的剎那,劃開一道令人肝膽俱寒的血幕。
喬治就躲在卡特不遠處。
血落了他一身。
他像條窒息的魚一樣張大了嘴急促地喘息著,雙腿一軟,目光呆滯地靠著墻滑坐下去,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
滴血的斧子近在咫尺,喬治感覺靈魂就要離自己而去了,他想大喊,喉嚨卻根本發(fā)不出聲音。
他以為自己死定了,卻沒想到,那把斧頭甩了甩上面沾著的腦漿和鮮血,就緩慢地收了回去。
怪物看門人轉(zhuǎn)身,像他來時一樣,姿勢怪異地離開客廳。
嘻嘻的孩童笑聲消失在黑暗里。
所有的呼吸聲都帶著驚恐的哭腔,壓抑的低泣哽咽響起。
窗外的雷聲轟隆巨震,狂躁的雨聲又在漸漸變大。
黎漸川多年的訓練反應,讓他在蠟燭熄滅的瞬間就選擇了靠近客廳門口的墻角,像一片無聲的陰影一樣貼在黑暗中,注視著狼藉的客廳內(nèi)的一切。
他大概猜到了一部分死亡條件,但結(jié)合之前幾個人的死亡,他還是有些疑惑,不能確定。
絕望崩潰的氣氛中。
寧準繞到他背上,蚊鳴似的聲音鉆進他的耳朵內(nèi)“我看到了。”
他的語氣異常冷靜,語速極快“雀斑少年說莊園看守者不值得信任,他背后的血字卻是他像怪物一樣,會拖著斧子砍死我們,很顯然,那行血字是他心里那一刻的想法,而他反駁的是卡特,所以看門人殺了卡特。”
黎漸川腦內(nèi)立刻一清。
如果是這樣。
刻薄的年輕貴婦麗莉背后的那句“這是一座吃人的莊園”,就是她那一刻的想法,而當時她的想法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針對了阻攔她的那個女人,所以那個女人被所謂的吃人的莊園,吃掉了。
黎漸川飛快地回憶著之前幾個人的離奇死亡。
凱爾去開窗被人皮黏住,極有可能是他那一刻在想關(guān)于人皮的某些可怕想法,并將這種想法幻想在了自己身上;
布魯克離開客廳前,他的同伴阻攔他,說“我們會被淹死”,或許那時他的同伴想象了布魯克淹死的慘狀;
還有吊在樹上的女仆和車夫
“剛才桌上多出來的那個女人,很可能是莫莉夫人。”
寧準以一種假設作為開端,進行推測“窗戶,看門人,都是她提起的。她在引導這里的人幻想恐怖情景。她應該有某種洞悉人心想法的能力,但極有可能是隨機的、不定時的,因為之前的幾個人沒有明顯的共通之處。所以我推測,隔一段不確定的時間,莫莉夫人就會隨機選中莊園內(nèi)某個人,將那個人當時內(nèi)心的想法實現(xiàn),并在背后出現(xiàn)血字。”
“這可能不僅限于具有攻擊性的念頭想法。”
寧準頓了頓,“之前暴雨變小,沒有死亡發(fā)生,時間靜止,都很可能是她隨機選到的人的內(nèi)心想法,而且目前為止單次死亡的人數(shù),沒有超過兩人,這可能是一個限制這里觸發(fā)死亡很簡單,但或許破局也并不難。”
他冷冷地低笑了聲,用濕軟的舌尖舔了下黎漸川的耳廓,輕輕說了句“控制好你的大腦。”
濕答答的觸感讓黎漸川耳根麻了一片,他對于寧準這見縫插針的發(fā)騷完全沒轍,渾身像觸過電一樣不自在。
但這不妨礙他理解寧準的意思。
黑暗中,其他人都縮在原地不敢動,黎漸川卻可以如常視物。他像只靈巧的豹子一樣悄然挪動著位置,來到客廳一面破碎了半邊的鏡子旁。
放下寧準,兩人很快調(diào)整好一個姿勢,面對面抱著。
黎漸川更高,略微低頭可以看到寧準的后背,而寧準從黎漸川的肩頭露出一雙摘掉了眼鏡的桃花眼,幽沉地望著鏡子內(nèi)黎漸川的后背。
他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被隨機過。但任何機會都不應該放棄。
黎漸川眼角余光瞄著寧準后背的同時,也在觀察著客廳內(nèi)背對著他的幾個人。
現(xiàn)在還活著的人除了他們,只有八個。
麗莉,昏迷驚醒的菲娜,喬治和雀斑少年,賽馬的三個年輕人,之前賞畫的兩個男人。所有人都如驚弓之鳥一樣,恐懼地看著四周,仿佛下一刻就會有什么從黑暗中竄出來殺死他們一樣。
如果死亡條件真是他和寧準猜測的那樣,那現(xiàn)在的狀況可謂極其糟糕。一旦被隨機選中的那個人正在幻想什么可怕的事,那就又是一場災難。
但這個世界上最難控制的東西,就是人類的思想。
黎漸川眉頭微皺。
正在他思考著該怎樣阻止會發(fā)生的恐怖時,他突然看到賞畫的兩個男人中的一個人背上突然出現(xiàn)一行血字“那些樹影好像鬼啊”
黎漸川暗罵一聲操蛋。
幾乎是同時,被窗外風雨吹打著,印在窗簾上扭曲舞動的樹影突然一陣蠕動,眨眼就從窗上消失了。
三個年輕人的方向傳來驚懼短促的尖叫,其中兩個人渾身一僵,兩個腦袋骨碌碌滾落在地。
剩下的那個年輕人捂著嘴,渾身發(fā)抖,涕泗橫流,不斷干嘔著瘋狂抓自己的頭發(fā),像是在確認什么。
然后黎漸川就看到那個年輕人的背后飛快閃過“頭我的頭還在嗎”
大團大團的頭發(fā)連著帶血的頭皮被他抓撓下來,但他好像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一樣。
他那只手的力氣非常大,很快在狠狠揪住一大撮頭發(fā)向下拔時,他用力過猛,將自己的頭拔了下來,血肉連著筋皮。
麗莉和菲娜無聲尖叫,朝黎漸川這邊的墻角爬了幾步。
黎漸川瞥了她們一眼,正想往另一邊挪挪時,他下方的視野突然掠過一線血紅。
他的手快過他的意識,修長的手指立刻在寧準腰間狠狠一握。
寧準悶哼一聲,腰身一挺。
黎漸川瞬間看清了寧準背后的那行血字“莫莉夫人被看門人殺”
血字剛映入黎漸川的視野,下一秒,詭異的事卻發(fā)生了。
那根無形的在書寫著血字的手指突然一頓,寫了一半的kied竟然停住了。
血字如掙動的蚯蚓一樣驀地扭曲,一聲極細的尖鳴之后,血字霍然消失。
幾秒后,客廳內(nèi)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
寧準似乎感應到了什么“這樣的條件果然不能實現(xiàn)”
黎漸川垂眼看著寧準的后背陷入沉思。
暴風雨陰沉怒吼。
客廳內(nèi)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麗莉似乎是被嚇瘋了,披頭散發(fā),直著眼睛一直在神經(jīng)質(zhì)地含糊念叨著什么,任憑旁邊的菲娜如何抱著她哭泣,她也一動不動。
喬治還軟在墻邊,雀斑少年在他旁邊哽咽著,抖得如同篩子。
賞畫的兩個中年男人一個一個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和之前那對中年夫妻一樣。
但黎漸川沒有在背對著他的人身上看到血字。可能是喬治和雀斑少年的想法,或者是麗莉。
又過了不知多久。
突然,黎漸川的耳朵一疼。
他一醒神。
是寧準在咬他
幾乎是瞬間,他強大的意志控制力將所有心神都收束成一道,下意識地重復著剛才的思想。
“厲害。”寧準贊了一聲。
聽到這句,黎漸川明白血字肯定是成功了。
他雙腿發(fā)力,將寧準甩到背后,猛地彈了出去,右手開槍的同時,左手隨著飄動如燕的身體向前一劈,斬落一片雪白的刀光。
刀光落時,閃電亮起,一個干瘦蒼白的女人突兀地出現(xiàn)在客廳門口,五官扭曲,怨毒的雙眼瞪著黎漸川。
“莫莉夫人會來客廳門口見我們”
這就是黎漸川的血字。
如果威脅莫莉夫人的血字不能成形,那就含糊意思,讓她現(xiàn)身。
“你們身上帶著那個賤貨的味道”莫莉夫人尖叫。
但她的戰(zhàn)斗力卻好像根本不行,在慌亂躲開子彈時,就被黎漸川凌厲的一刀捅進了心窩。
不確定莫莉夫人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黎漸川不敢大意,刀柄一旋,直接搗爛了莫莉夫人的心口,同時反手一槍洞穿了她的太陽穴。
莫莉夫人的尖叫戛然而止。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黎漸川,緩緩倒在了地上。
黎漸川蹲下,謹慎地檢查了下,根本看不出莫莉夫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她的心口和太陽穴都沒有流血,但她確實像是死了一樣,躺在地上渾身僵硬,尸斑飛快地爬滿她的臉,她身上散發(fā)出一股腐爛的惡臭。
從莫莉夫人身上,黎漸川搜出了一把鑰匙,看樣子大小,似乎是某個房間的。
“去樓上試試。”
寧準說。
黎漸川點了點頭,離開客廳上樓。
客廳內(nèi)剩下的人似乎反應過來了,他們終于意識到黎漸川和寧準才是隱藏的狠人,忙都手腳并用地跟上。
寧準在樓梯上回頭看了眼“莫莉夫人暫時死了,你們可以趕快離開莊園。但我也不保證莊園外的安全。”
他自認是個天生冷血的人,能提醒這么一句已經(jīng)仁至義盡,便不再搭理這些人。
剩下的四人是麗莉,菲娜,喬治和雀斑少年。
他們四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卻不敢離開,而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了黎漸川和寧準身后。
別墅共有四層,從第二層往上就都是一排排上鎖的房間。
黎漸川挨個兒試著鑰匙,并企圖用蠻力開門,但這些房門似乎都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把持著,無論什么方式都無法打開。
漆黑陰暗的樓道里,只有他們沉重的腳步聲與呼吸聲,連屋外的暴風雨似乎都在遠去。
一路試到頂層的閣樓。
手里的鑰匙終于傳來咔噠一聲。
這聲音就好似天籟一樣,所有人都情不自禁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