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臉被一只粗糙干燥的手撫過,帶來微麻的刺痛感。
晏安在瞬間睜開眼,和面前黑白照片里的女人四目兩對,火苗在黑暗中跳躥,空氣中有嗆鼻的香燭紙火味道。
晏安視線緩緩下移,看到了火光背后的靈牌。
慈母郭蓉之靈位。
“安安”先前叫醒她的人再次開口,說“要守夜了。”
晏安的視線轉(zhuǎn)回到眼前這張皺紋交錯的臉上,喉頭發(fā)緊,干澀地喊了聲“干奶。”
跪倒在靈牌前的蒲團(tuán)上,晏安往火盆里遞著紙錢。
干奶在跳動的火苗背后看她,問“小蓉明天下葬,你那喪良心的爹會不會來”
晏安搖了搖頭,試圖讓紛繁錯雜的思緒歸位,她含糊道
“我也不知道。”
她實在不知道要如何解釋現(xiàn)目前的一切。幾天前也是這樣,她被人叫醒,對方聲嘶力竭地叫著,告知她母親車禍不治身亡的消息。
晏安深感奇怪她媽已經(jīng)死了十年有余,再者,她清楚記得自己被俞珂陳舜合謀殺害命喪深井。
她被人拖到醫(yī)院,讓她指認(rèn)白布下的尸體。當(dāng)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時,徹底把晏安所剩無幾的心神給炸了個灰飛煙滅。
警察的詢問,旁人的慰問,電視里的節(jié)目仿佛都在提醒她,她好像回到了15歲,她母親車禍身亡的那一天。
擠破腦袋的困惑還來不及消化, 她就必須在殯儀館公安局來回奔波,幾乎,就要被母親的身后事壓得喘不過氣。
干奶把火鉗往地上一扔,直起身恨恨地開口“想都不用想,肯定不會來你媽之前腎透析要用錢的時候你都跪他面前了,可他呢說不認(rèn)識你。老天真是瞎了眼小蓉這么好的人,年紀(jì)輕輕就落了個腎衰竭。眼看這病剛有點(diǎn)起色,這就讓人喝酒開車給撞死了。反倒是晏粱”
干奶把拳頭緊緊攥著,眼里蔓延著滔天的恨意。
“當(dāng)初我就不同意你媽嫁給他這小子一臉的邪氣,看著就不是什么正派的人。結(jié)果呢,你媽剛懷上你他就說進(jìn)城打工,轉(zhuǎn)眼就搞了個假身份改名換姓娶了他老板的女兒。你才滿月你媽就帶著你進(jìn)城找他,他非說你媽是村里找來的保姆,連推帶踹地把你媽給攆走。你媽后來身體一直不好,就是那時候落下的根”
晏安想起了上輩子的自己和陳舜,努了努嘴,說“識人不清,也怨不得別人。”。
干奶滿臉淚痕交錯,聲音顫抖著開口“之前他公司破產(chǎn)我還當(dāng)是老天開了眼,萬萬沒想到,他轉(zhuǎn)臉回來就賣了你老家的房子,讓你和你媽連個遮風(fēng)避雨的地方都沒有。這種喪盡天良的畜生還好好得活著,我的干女兒小蓉卻早早沒了,留下我們一老一少,以后這日子,可怎么過啊。”
晏安伸手把她摟在懷里,慢悠悠地嘆氣開口“日子總要過的。沒事,以后會好的。”
第二日,天氣晴,萬里無云,不到正午,整個下葬流程就全部結(jié)束。
村里來了人幫忙,幾乎每個人都要同她上說一遍“你媽這輩子太苦太累太受罪。”
晏安把手攥了又攥,嘴里的軟肉都要咬下一塊來。
她還沒出生,她親爹就把她們母女倆給拋棄了。為了養(yǎng)活她,打晏安記事起,她母親就累得不行,白天給餐館打掃洗碗,晚上給村里鄰居洗洗涮涮,周末還得到鎮(zhèn)上撿些紙箱塑料瓶換錢,年紀(jì)輕輕,就累出了一身病。
就算躲過了這次的橫禍,她母親也會因為腎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