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玫紅色的月牙狀胎記。
正落在寧九塵的左肩上。
微微向右上方傾斜,顏色略淺, 尖角處有個豁口, 約莫是半枚指甲蓋的大小。
許是因為她的膚色瓷白如玉, 在沒有衣物的遮擋情形下,這塊印記便顯得異常明顯, 明顯到讓林落落只消一眼,就注意到了, 甚至是, 蓋過了對她后背上傷口的關(guān)注。
沒有人比林落落更清楚,這塊胎記意味著什么了,哦不,這其中并不包括安故里。
長安。
她呢喃出聲。
那枚月牙,從來都是,長安所獨有的印記。
記憶似乎一下子竄回了二十多年前,她與長安的初遇。倒也沒有多么驚天動地,左右不過是孤兒院里一個孤僻的小姑娘, 閑著無聊, 又撿回了另一個被父母拋棄,還一身是傷的小姑娘。
那時,她大概怎么也不會想到, 即使這個人十四歲就離開了孤兒院, 在往后余生里,依然是她心頭抹不去的溫暖。
長安這個名字,是院長給起的。
那時候, 她剛學(xué)了一句詩,長安歸故里,故里有長安。
于是她想,真巧啊,這是老天爺給她送來的玩伴么她也會有,能和她一起玩耍的小朋友了,而不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所有人面前都不討喜。
她不知道別的小朋友之間是怎么表達友好的,所以面對一直黏著自己的長安,她明明是很喜歡很愉快的,卻表達不出自己的感受,只知道放縱著長安,放縱著她走進自己的世界,黏黏糊糊的親近。
是以,她見過長安左肩上,那枚很有特色的,月牙狀胎記。
那個時候年紀小,不懂事,知道的也少。她記得她也曾挺無知地出口問過,“你這是,怎么折騰出來的傷疤,也忒厲害了點,丑倒是不丑,就是這模樣,頗為怪異。”。
長安輕輕笑開了,梨渦清淺,看起來明媚又陽光,就像暖暖的小太陽一樣。
“故里你個小笨蛋”,長安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這才不是落下的疤呢,這叫胎記,胎記,知道什么叫胎記不”
說起來她也不是沒見寧九塵笑過,前世也好,今生也罷,不管是同別人笑,還是同她笑,她怎么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淺淺的梨渦呢
都說女大十八變,這么多年沒點變化,自然是不可能的。她承認,就算是她自己,也是變了很多的。可若是追根求源,還是能認出是往日的她,當(dāng)然,不是說重生成現(xiàn)在的林落落。
然,寧九塵,同她記憶里的長安,實在是太過大相徑庭了。不管是相貌,還是性格,都與過去相去甚遠。
這么一想,她倒是琢磨出一件事來。
比起前世的寧九塵,如今的她,性格上,倒是更像長安。
可她若真是長安,如何又成了寧九塵,她不是,該姓顧嗎
她是不可能記錯的。
畢竟在她的回憶里,那是她,第一次哭。
因為她清楚地意識到,長安,要離開了,離開她了。
安這個姓,是隨了孤兒院的院長。如若不是有人領(lǐng)養(yǎng)走了長安,那如今,興許,長安大概就叫安長安了。雖然她也覺得,這個名字,未免太不好聽了點。
領(lǐng)走長安的那個中年男子,姓顧,看起來是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老實人。她雖不舍,但想著日后長安,能過得起頓頓吃肉的生活,也省得同她們一起,在孤兒院里過苦日子了。
道理上明白是一回事,但在感情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著長安漸漸遠去的身影,含在她眼眶里的淚水,打了一個旋,又打了一個旋,她是忍了又忍,卻終究還是,順著眼角,一滴又一滴地滑落了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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