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那年,父君病重去了。他沒能見夏軒辰最后一面,只因夏軒辰那時(shí)被母皇派去匈奴參與商議秘密合約一事。
匆匆趕回平夏,是炎熱的夏季,一路上聽了不少冷言冷語,宮中的氣溫卻低得異常。宮人沉默,已不見父君身影。
“這是皇君歿前口述,讓奴才寫下的書信,叫奴才一定要交到殿下手上。”父君的貼身小廝陪葬前,見了夏軒辰最后一面。
他手哆嗦著接過書信,頭也不回回到自己的寢宮,屏退了所有下人,靜靜打開。
雖不是父君的字跡,然口吻確是父君的,帶著嚴(yán)肅,帶著托付。
父君歿前,想著的都是平夏,想著的都是母皇的用心良苦,卻從未說一聲“辰兒你要幸福”亦或是“照顧好自己”之類的話。
何等悲哀……
他將書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還是放到燭臺上,任其燒成灰燼,不留痕跡。
父君,你可曾活成你自己
夏軒辰在寢室整整坐了一宿,芳年想要給他送飯均被拒絕了。
靜謐空曠的殿內(nèi),夏軒辰手里捏著信封,久久不言。沒有落淚,只是憂傷一陣一陣侵蝕他的心。
他究竟是誰,如果人生不能為自己所控,又有什么意義呢
他到底,為了什么活著
如果他撒手不干了,這個(gè)國家又會怎么樣母皇父君在他身上灑下的心血要付諸東流嘛
父君歿后不到一個(gè)月,母皇又立了一個(gè)新君,然而新君待他冷淡,且生下了小皇女,備受母皇寵愛。
“母皇,”十八歲那年,他鄭重叩拜夏譚文,一字一句,談話間仿佛失了靈魂,“軒辰愿意,與大約聯(lián)姻。”
夏譚文那一刻似乎有了良心,那一瞬間似乎才意識到:哦,這是我的兒子,我是他的母親。
她望著失了顏色的夏軒辰,手緊緊握著扶手,淡淡道:“軒辰,大月也不只有女帝一個(gè)人選。”
端起手邊的茶,她輕抿一口,又道:“前不久,女帝遣散了后宮三千佳麗,許是發(fā)生了什么變故,你且自行決定吧。”
長這么大第一次有了可憐的選擇權(quán),夏軒辰低下頭,鄭重叩拜:“是。”
遣散三千佳麗么
“芳年,到了大月,你去打聽一下發(fā)生了什么。”
“是。”
經(jīng)歷了大半個(gè)月的長途奔波,夏軒辰在路上一共生了兩次病,這才千辛萬苦來到大月。
大月國土之廣闊令他咋舌,如此長距離的奔波還是頭一次。
一路上,肉眼可見的繁榮讓他欣然向往。
大月的人,過得是何等的自由啊。
女帝性情大變以后,治國的政策也有了相應(yīng)的變化。如果說之前她的風(fēng)流殘暴都體現(xiàn)在法律里的話,如今卻顯得隨和理性,甚至帶了很多人情味。
莫寧嘛……
帶著一絲抵觸,夏軒辰心頭漫上一層悲涼。
大月真不愧是大月,京城之繁榮,他見所未見。
他甚至好奇地先開車簾,一路上車水馬龍,人潮擁擠。熱鬧的街市令他耳目一新,那些繁華的高挑樓閣,充滿了新意。
“殿下。”
進(jìn)了宮門,馬車停在一邊,芳年下了車,伸手要接他。
夏軒辰慢慢下車,抬頭望向看不到邊的宮墻,浮起一絲緊張。
按照規(guī)矩,應(yīng)該先去面見圣上。
他跟著宮人來到天云殿,迎上了李嬤嬤。
“殿下,陛下很忙,您且先去休息,明日宴會再見吧。”
陛下很忙
京城靠北,夜里微涼。
孤身一人的夏軒辰坐在床邊,芳年將行李一一收拾,笑著問他:“殿下,你是穿這件黃色的,還是青綠色的”
他沒什么興趣地瞅了眼,長嘆口氣:“青綠色的吧……”
“殿下……”芳年自知夏軒辰心里難過,也不多問,只將青綠色的華服掛起,默默退了出去。
一夜未睡,夏軒辰早早起床,身心疲憊。
如十歲生辰那日一般,他一早便被人拉起來洗漱,被打扮地完美無瑕。就連因昨日未睡而熬出的眼底輕黑,也要被全部遮蓋,展現(xiàn)出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
他面無表情被簇?fù)碇M(jìn)入大殿,走進(jìn)大門的那一刻,臉上的陰霾散去,換上了溫柔無比的微笑。
“陛下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