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還看上了提標二營的千總諸殿元。他是武舉出身,技藝精熟,訓練士兵有方。
但讓曾國藩大跌眼鏡的是:綠營兵平素懶散慣了,一個月難得有一兩次操練。就這一兩次,去的人也不多,用幾個錢雇個人代替,本人則睡覺、上館子、下妓院。
李翰章說:“綠營原來的操練也有名無實,集個合,點個名,走走步伐,各自拿刀槍揮舞幾下,就算完了。”
曾國藩要求的操練總在四個時辰以上,事事講認真過硬,一絲也不許馬虎,天還沒亮,就得集合上操場。那些綠營兵油子擦著惺忪的眼睛,胡亂穿上號褂,昏昏沉沉地跟著走。
“一定要整頓軍紀!”曾國藩還要訓話,喋喋不休地講軍紀,講作風,講吃苦耐勞,講盡忠報國等,講得那些綠營兵煩膩極了,個個昏昏欲睡,一回到營里,滿肚皮怨氣。
一個月后,除塔齊布的撫標中營外,其他營的士兵常常缺席。最近一段時期,上操場的綠營兵越來越少了,曾國藩對此很惱火。尤使他難堪的是,長沙協(xié)副將清德,凡會操一概不參加,派人請也請不動,只顧自己吃喝玩樂。
不久,李翰章舉報:“清德不但自己不會操,而且對不會操的長沙協(xié)士兵也暗中支持。”
“大膽。”曾國藩十分惱怒。
“聽說太平軍圍攻長沙時,有一次清德竟摘去頂戴,躲到老百姓家里去了。”
“既然有這事”曾國藩查實以后,便決定拿清德開刀。
六月初八日,是清德最寵愛的四姨太二十五歲壽辰。早在五天前,清德就大發(fā)請柬,準備為四姨太熱鬧一天。而這天,又恰恰是逢八的會操期。
初七日上午,曾國藩以團練大臣的身分出了一個告示:“曉喻全體綠營和團丁,明早在南門外大操場會操,不管是誰,不管任何原因,一律不得請假。”
第二天一早,曾國藩就穿戴利索,親自騎馬上南門外練兵場。
點名時,曾國藩知道長沙協(xié)缺了不少人,本來應到五百人的長沙協(xié)左營,現在不到三百人了。
“本官嚴令缺席,為何還有這么多人沒到”曾國藩頓時火起,下令全場停止操練,開始訓話。
長沙協(xié)帶隊的都司嚇得結結巴巴地稟告:“回稟大人,有五十多號人在清德將軍家辦喜事,有七十多號人因病請假,另外有八十多號人半途溜走了。”
“混蛋!統(tǒng)統(tǒng)軍法處置!”曾國藩聽后,對全場兵丁大聲說:“吃不了苦,不來的不來,溜走的溜走,這還像個軍隊嗎眼前這點苦都不能吃,日后兩軍搏斗,生死存亡之際,豈不當逃兵嗎常言說,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再冷再熱,都不能不練兵。”
曾國藩講完后,要李翰章帶一營湘勇到城里各處去尋找長沙協(xié)的兵。
這天晚上,李翰章經過一番調查,發(fā)現長沙協(xié)那天有五十八人為清德辦酒席服務,有四十六人在營房里乘涼、賭牌,有三十三人在酒店里喝酒,有十二人在妓院里胡鬧,還有五十一人在城里逛街,真正生病臥床的只有六人。
曾國藩很氣憤,交來人帶回,請按軍紀國法處置。曾國藩對李翰章說:“這些人庸劣武員,必須嚴加處置,以肅軍紀而儆疲玩事。”
李翰章說:“長毛來時,官兵之退怯遷延,望風而潰,勝不相讓,敗不相救,種種惡習,推其原故,在平日毫無訓練,技藝生疏,心虛膽怯所致。”
曾國藩說:“必須懲前毖后,今年以來,諄飭各營將弁認真操練,惟長沙協(xié)副將清德,性耽安逸,不遵訓飭。操演之期,該將從不一至,在署偷閑。六月初八日為其小妾過生,竟令五十余士兵為其辦酒服役。特請旨將長沙協(xié)副將清德革職,以勵將士而振軍威。”
李翰章說:“確實,長沙協(xié)副將清德性耽安逸,不理營務。去年九月十八日見賊開挖長沙地道,轟陷南城,人心驚惶之時,該將自行摘去頂戴,藏匿民房,至今傳為笑柄。請旨將清德革職解交刑部從重治罪,庶幾懲一儆百,稍肅軍威而作士氣。這個也需要上奏。不過撤掉清德,換誰來當長沙協(xié)副將呢”
“這個我早有考慮。”曾國藩說:“塔齊布為鑲黃旗人,他最合適。皇上對漢人猜忌甚多,從皇上到朝野滿人都會不放心。倘若有人參一本,隨便加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立刻就可滿門抄斬。必須推個滿人出來!名義上還要把這個滿人擺在自己之上,才可能消除皇上及朝野滿人的顧慮。”
“恩師高見,若是推個才大心大的出來,今后駕馭不了,那就更麻煩。塔齊布雖無大才,但聽話,又是恩師一手提拔上來的,想必日后不會有意為難。”李翰章說:“確實,查署撫標中軍參將塔齊布,忠勇奮發(fā),習勞耐苦,深得兵心。我也覺得可以提拔他。”
“這個曾國藩,膽大包天!”曾國藩參劾清德和保奏塔齊布的事很快傳到清德的耳中,他又急又恨,跑到提都鮑起豹那里告狀,先不提參劾自己的事,而把營兵對曾國藩酷暑操練的怨氣,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遍。
清德有意挑撥說:“鮑提督,兄弟們都在說,我們到底是受提督指揮,還是受團練大臣指揮兄弟們跟曾國藩講,鮑提督愛兵如子,三伏、三九天都不在營外操練,只在營內講兵法。曾國藩不但不聽,反而說你治軍不嚴,姑息放縱。”
鮑起豹本是一個驕悍昏庸的武夫,一向看不起文官,聽了清德的話,勃然大怒:“曾國藩是個舞弄筆墨的文吏,他懂什么帶兵練兵!朝廷盡用一批文官當團練大臣,真是天大的笑話!曾國藩竟敢譏笑我治軍不嚴。”
清德見鮑起豹支持他,暗自得意,于是提起參劾的事:“曾國藩是故意找茬,六月初八日是賤妾的生日,天氣酷熱,卑職有心讓士兵們休息一天。曾國藩居然叫他的團丁到我這里抓人,還上了一本給朝廷,要撤我的職,讓塔齊布來當長沙協(xié)的副將。簡直是目中無人。”
“豈有此理!參劾軍中大員,事先不經過我,就上奏朝廷,這分明是讓我難堪。曾國藩的手也太長了!就是巡撫大人也不干預營中之事,真是欺人太甚!”鮑起豹憤怒起來:“傳我的命令,從明天起,凡是營兵一律不再與團丁會操,塔齊布也不準再到大團那里去教練。誰敢違令,先打五十軍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