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的奏折報到朝廷,咸豐皇帝還是支持了曾國藩,在曾國藩的奏折上朱批道:“準奏!辦理土匪,必須從嚴,務期根株凈盡。其他事宜,由你便宜從事。”
這一下子,地方官沒話說,明面里不敢再和曾國藩對著干,只能暗地里給他使絆子,也叫他“曾剃頭”、“曾屠戶”之類的諢號。
但是在長毛日漸壯大的影響下,許多不滿地方官壓迫的窮苦農(nóng)民依舊反抗不斷。
李瀚章建議曾國藩把這些人送官府處理,但曾國藩不同意,說:“現(xiàn)在湘地匪患形勢嚴峻,特別是湘西,窮山惡水出刁民,存在爆發(fā)大規(guī)模動亂的危險,必須斷然采取鐵腕高壓政策。”
“恩師,亂世是當用重典,但不必都經(jīng)過我們的手,我們的志向,短期應該是東南半壁天下,還是要注意名聲。”
曾國藩說:“莜泉,我們可以鼓勵鄉(xiāng)紳捕殺和捆送本鄉(xiāng)、本族之敢于反抗之民,治以家刑,重的再殺頭。”
李瀚章說:“各地的土豪劣紳平時就欺壓良善,如此一來更是為所欲為。”
曾國藩說:“我看還是在團練大臣公館直接設立審案局,案至即時訊供,即時正法,亦無所期待遷延”。
李瀚章說:“這樣的話,審案局的人便可以隨意捕人、審訊、殺人。因為用刑苛酷,凡被抓入審訊者,很少能夠生還。這不是跟明朝的錦衣衛(wèi)一樣了嗎這樣勢必也會得罪官府。”
“這世道,不得罪人,就沒法成事。”曾國藩這次沒有聽從李瀚章的勸告,半年時間,審案局就直接殺人173名,其中“立予正法”者就達140名,斃杖33名。
曾國荃在老家也沒閑著,殺了不少人,其中還有只是和他有過節(jié)的土豪。
那天,李瀚章正在整理各地團練的匯報,一位青年后生來訪。
李瀚章見那人相貌堂堂,約在二十歲左右,中等身材,寬長臉,身穿灰色粗布棉袍,問道:“你是?”
“晚生王闿運,拜見大人。“那人進得門來,在李翰章面前行了一個禮,自我介紹道。
“你就是衡陽的王闿運”李瀚章將王闿運細細地打量一番,他雖穿衣樸素,卻神采奕奕。
“怎么大人認識我”王闿運此時還是一個后生,驚訝于李瀚章聽說過他的名字。
“聽說過你的一些事情。“李瀚章說:“據(jù)說有一人持著‘欠食飲泉,白水焉能度日‘的上聯(lián)到東洲書院求對,你以‘麻石磨粉,分米庶可充饑‘相對。在讀書人中,你的大名不小。”
“多謝大人謬贊。詩書文章,不比大人安邦定國。”王闿運說。
“你今日來,有何賜教”李瀚章問道。
王闿運說:“晚生是來勸曾大人的。昨日,我在渡口拜讀《討粵匪檄》,真是一篇好文章,文采飛揚,筆力雄肆,鼓舞人心。但是曾大人卻惡名遠揚,晚輩覺得不值。”
“哦,你這一點倒是和我英雄所見略同。”李瀚章見王闿運口齒清爽,談吐不俗,想試一下他的才學,微笑問道:“《討粵匪檄》好在哪里不過是一篇檄文罷了。”
“這篇文章可不簡單,不亞于一支千人勁旅。晚輩認為,東南半壁江山憑此一紙檄文可以安定……粵匪視我兩湖三江被脅之人曾犬豕牛馬之不若。此其殘忍殘酷,確實萬民公憤。最后一句尤為精妙,凡讀書識字者,又烏可袖手安坐,不思一為之所也……天下自當號召義旅,助公征剿”。”
“此文乃是我草擬,曾公定稿。倘能真如足下所言,則實為萬民之幸。”李瀚章說。
“《討粵匪檄》好矣,原來是大人的手筆,果然不凡。然此中有一大不足,大人可曾注意”
李瀚章心里吃了一驚,曾國藩素以文章精煉著稱,眼前這位年輕人是個聰明過人的才子,既然敢這么說,便問王闿運說:“《討粵匪檄》倉促寫成,哪有不妥之處”
王闿運說:“大軍出師,頒發(fā)討伐檄文,向來為統(tǒng)帥所重。故當年湯王伐桀有《湯誓》;武王伐紂在牧野作《牧誓》,《討粵匪檄》回避了洪楊叛逆的主要意圖,大人可想過用夏變夷,斬邪留正,誓掃胡塵,拓開疆土。此誠千古難逢之際,正宜建萬世不朽之勛。現(xiàn)在湖南的團練,頂多衛(wèi)道之師、護教之師,志向還不如長毛。”
李瀚章斜瞇著眼睛,將眼前這位剛過弱冠的后生刮目相看,笑道:“那足下認為我等的志向當如何”
王闿運說:“維護君臣人倫、孔孟禮義,不足以當檄文。我們可以占據(jù)東南半壁江山,甚至揮師北上,以圖中原。”
李瀚章想到王闿運一直醉心于帝王之術,“有志不在年高”,誠哉斯言!
于是,李瀚章說:“足下高見,可以成大事,將來前程不可限量!”
王闿運起身答謝:“多謝大人夸獎,晚生榮幸至極。晚生愚見,《討粵匪檄》還有不足之處,滿人入關二百年來,歷代都對漢人防范甚嚴,現(xiàn)今湘軍兵強馬壯,訓練有素,朝廷對此恐怕一喜一懼。望轉告曾公,早加準備,免遭不測。”
“后生可畏!你的觀點很獨特。”李瀚章道:“我們治軍嚴明,禮賢下士。秦無道,遂有各路諸侯逐鹿中原。來日鹿死誰手,尚未可預料。”
李瀚章這兩句話,輕細得只有王闿運一人聽得到的話,卻如千鈞炸雷,使王闿運為之心跳血涌,沒想到這李大人乃是一知己,兩人相見恨晚,大喜:“倘蒙大人允許晚生隨軍,則感激不盡!”
李瀚章滿口答應:“明日起你就跟著我吧。只不過,有些話,不足以跟外人道,就連曾公也不要說。明白嗎”
“晚輩明白。”王闿運拜謝,說。
楊載福來了之后,忙于籌建水師,但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人手缺乏,李翰章建議曾國藩再找一個人。
“誰還適合當水師將領”曾國藩問道。
“衡州彭玉麟。”李翰章說:“長毛能攻下江寧,都因為朝廷不重視水師,恩師可以在衡州訓練水師,他可以擔當重任。”
“你代我去衡州邀請彭玉麟吧。”曾國藩說。
李翰章說:“也好,我親自去一趟衡州。”</p>
<strong></strong> 此時,彭玉麟只是衡州渣江街上一落魄書生,他并不知道李翰章的到來,會給他一個建功立業(y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