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雖是闔家團圓之夜,但鄭家的中秋夜宴,從來都只有正房的身影。
婢女和婆子們中午剛張羅完一桌,晚上又要備上一桌,忙碌的像個被人不停鞭打的陀螺。
桌上有一小缽豬肚兒雞湯,一條小臂長的清蒸魚兒,炙烤兔鹿雙拼肉,素炒銀針,薺菜湯餅,頓頓不可少的魚凍,還有女眷喜歡的酒釀玫瑰圓。
“國公爺,咱們開席吧。”魯氏今日的胭脂抹的重了些,像是還沒喝酒就醉了。
鄭國公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他左手邊是魯氏,與魯氏打橫坐著的一位鴉色衣裳的青年,眉眼端正,氣度正派,正是五爺鄭容岸。
鄭容岸去歲剛中了三甲進士,雖說名次不高,可好歹也是個進士,魯氏如今是怎么看他,怎么順眼。
至于十爺鄭容尚是個病秧子,多瞧幾眼書就頭疼,整天在藥罐子里泡著,一身的藥味,魯氏只盼著他安安生生的娶妻生子,旁的什么也不盼著。
十三爺鄭容禮就更別提了,還是貓嫌狗憎的年紀(jì),魯氏都嫌他淘的慌。每每與鄭燕纖撞在一起,總要吵上幾句嘴。
鄭燕如端起酒杯,面向眾人,笑道:“今個兒中秋家宴,女兒祝爹娘歲歲康泰。”
鄭國公喝了半口酒,嘆了口氣,道:“你早些嫁出去,我便康泰了。”
鄭燕如臉上尷尬,只好夾了筷子魚肉,不說話了。
鄭國公難得管女兒的事情,魯氏連忙也跟了一句,道:“前個溫夫人漏出意思來,相當(dāng)盼著與咱們家結(jié)親呢。”
“她是看上四妹了,又不是我。”當(dāng)著幾個弟弟的面說這些,鄭燕如覺得十分難堪。
“你這叫什么話。溫家又不是什么小門小戶,溫夫人是替自己的嫡子議親,怎么肯要個庶女”
魯氏心里已經(jīng)十分惱火,但當(dāng)著鄭國公和幾個兒子的面,還是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耐心樣子。
鄭燕如不說話了,她從前就知自己容貌不美,對旁人的神色口吻十分敏感。
溫夫人對自己雖然溫和有禮,但透著疏離。
可對四娘鄭楚楚雖也只說了幾句話,但卻是親親熱熱的。
鄭燕如不信魯氏這樣的人精,對溫夫人的態(tài)度會瞧不分明。
“罷了。娘親,大家也是難得坐下來吃個團圓飯。何必呢”鄭容岸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恼境鰜泶驁A場,對魯氏道。
鄭容岸是魯氏的心頭肉,魯氏自然肯聽他的勸,立馬就閉了口,笑著對他點點頭。
鄭容岸朝鄭燕如舉杯,眼神和煦,只聽他道:“三姐姐,祝你早日覓得良婿。但若機緣未到,也不必焦急,一切皆有定數(shù)。”
這句話叫鄭燕如心中一暖,舉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魯氏用帕子擦了擦壓根不存在的眼淚,對鄭國公道:“瞧他們姐弟,多好啊。”
鄭國公眼神昏花,也沒細(xì)瞧魯氏神色,只跟著樂呵呵的道:“是啊,都是夫人教導(dǎo)有方。”
就在這其樂融融的當(dāng)口,鄭容禮十分不合時宜的嗤笑了一句。
“大哥,這可是你說的。咱們?nèi)蘸笕羰欠至烁€沒嫁出去,那她可得跟著你!可別賴上我!”
鄭容禮與鄭容岸向來不睦,他覺得自己這位大哥為人十分虛偽,凡事總愛惺惺作態(tài),所以總愛針鋒相對。
這種挑釁的話,鄭容禮時常掛在嘴邊上,也沒當(dāng)回事兒,今日卻不小心戳到了鄭國公的在意之處。
“放肆!只當(dāng)我死了嗎”鄭國公一改方才昏聵的做派,露出幾分真實的樣子來,狠狠的摔了一個酒杯,對鄭容禮道。
鄭容禮少見父親發(fā)這樣打的火,嚇得臉都白了,滿眼惶恐的看向魯氏。
鄭容岸稍流露出些許得意來,但很快便壓了下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之態(tài)來。
鄭容尚慢慢的喝著湯,就像壓根沒聽到這場鬧劇一般。
鄭燕纖則是興致勃勃的,只盼著能打起來呢!
若不是鄭燕如拽著她,只怕她要伸長了脖子看。
魯氏忙道:“國公爺息怒,這孩子就是話趕話趕上了,并不是這個意思。”
鄭容岸也在旁說和著,鄭國公狠狠的掃了魯氏一眼,道:“這就是你教出來的玩意!”然后拂袖而去。
魯氏在自己的孩子跟前傷了臉面,又羞又惱,揪著鄭容禮的耳朵斥道:“沒腦子的東西,這話也是能亂說的!不知道你爹最在意這個嗎”
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也不敢反駁,捂著耳朵叫道:“娘,疼,快撒手,疼,真疼!”
三分疼被他叫嚷成十分。
鄭燕如袖手旁觀,只覺痛快。鄭燕纖差點沒拍手叫好了!
若不是鄭容岸秉持長兄風(fēng)度,想來也沒有人會開口勸說。
“娘,你擰他又有什么用呢還不如把他送到舅舅身邊教養(yǎng)幾年,說不準(zhǔn)能把他這性子給掰回來。”
“嘿!大哥,你心可毒啊!”鄭容禮鼓著眼睛,道:“去舅舅那你想我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