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審訊完,天剛亮,陸晚就收到了取保候審的通知,拘留所都沒來得及去。
負責本案的是個責任心極強的中年警官。雖著陸晚有問必答,將事情從頭到尾交待得一清二楚,但對于她這種有確切證據(jù)能斷定涉案的嫌疑人,就這么放回家去,還是要擔很大風險。
辦手續(xù)時,這名警察不忿道:“小姑娘來頭不小啊。前后幾撥人來保你,一個比一個惹不起。”
“他們能把你保出去,是他們的本事,但只要我辦這個案子一天,該怎么樣就得怎么樣。”
“取保期間出市要報備,不準換手機號碼,護照暫扣。我們會不定期傳喚你過來問訊,必須做到隨傳隨到。”
取保候審說穿了就是一種茍且的相對自由,陸晚心里明白。而等開了庭,她也許還會面臨牢獄之災,前科將被寫進檔案里,一輩子跟隨,直到死的那天才能擺脫。
可這又能怪誰
一念之差的代價比想象中還要高昂,陸晚沒有選擇,只能認了。
用沉默面對警官的譏誚與不滿,她盯著對方一張一合的嘴,時不時點點下巴,除此之外沒有半分多余的情緒,原本明艷生動的五官只剩一片木然和平靜。
交待完一長串條款,警官將取保候審決定書推到陸晚面前。
在此之前陸晚還抱有僥幸,以為來保自己的人會是余奉聲。可看到手里的取保候審決定書后,她瞬間就懂了。
――平整潔凈的紙上,不論是被保人信息,還是保證人信息、保證金數(shù)額,甚至連日期都是一片空白,可鮮紅的公章卻已經(jīng)妥妥帖帖地給蓋好了。余地巨大,為所欲為,想帶誰出去,什么時候帶出去,都行。
本事大路子廣,做派還囂張又直接……能是誰
也難怪這名警官會如此憤慨了。無意識咬住下唇,陸晚嘴上沁出一絲殷紅,臉龐總算有了點顏色。
等流程走完,陸晚看向警察,不死心地追問:“您能不能透露下,是誰檢舉的我阮佩還是別的人”
“無可奉告。”對方警覺地瞇了瞇眼,“根據(jù)辦案程序,你無權知道這些;而且……我沒辦法保證你會不會讓‘后臺’去報復人家。這種事不是沒發(fā)生過。”
苦笑地牽動嘴角,陸晚無奈,只能作罷。
毫不意外地,表情凝重的吳崢已經(jīng)等在了大廳里。他走上前遞過來一件外套,陸晚這才想起自己身上只穿了件單衣,指尖在初春清晨的寒氣里凍得通紅。
昨天,陸晚在一名女警察寸步不離的監(jiān)視下脫掉了護士服,她將衣服工工整整疊好,鞋頭擺正,連領子都給捋平了才放回儲存柜。鄭重得像在給某段人生經(jīng)歷做一場遺體告別儀式。
變故讓人一夜長大,連道別都顯得倉促張惶。
想起上次去西站接人時陸晚臉上的氣惱與失望,吳崢小心翼翼地處理措辭:“小祁總很關心你的狀態(tài),他只是――”
“他不在最好。”陸晚說。
她不會撒謊,說出來的話必然是真的。當然,話里的慶幸也是真的,眼底藏起來的失落更是真的。
――陸晚奇怪于自己為什么要失落,明明祁陸陽不來,才不至于更丟人。
接到消息的姜藍等在公安局大樓的院子里,陸晚出門,徑直走了過去。
反復確認了好幾遍,見陸晚除了有些憔悴恍惚,渾身上下一根頭發(fā)都沒少,姜藍這才緊抱住女兒,語氣激動:“我的好乖乖!吃苦頭了,吃大苦頭了!”
她用手掌死死按住陸晚的后腦勺,恨不得把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重新揉到骨血里,用命護她個周全。
換做以前,陸晚十有會摟住姜藍一起哭個痛痛快快,今天卻只是回抱過去,將臉埋在母親的肩膀上安靜地蹭了兩下:“這不是好好的嗎,我沒事了。”說完便松了開。
姜藍是個粗神經(jīng),擦干凈淚就準備把女兒往自己車上帶,陸晚站在原地:“媽,老余沒受什么影響吧”
“沒有!完全沒有!”姜藍的語氣肯定得有些過頭,反倒漏洞百出,“你不要想這些了。媽媽先帶你回家,洗澡換衣裳除晦氣,飯我都讓阿姨做好了,回去就有得吃……”
陸晚搖頭:“我想去章華。”
“回那邊做什么”
“我……”
回章華不過是個借口,陸晚不想再面對和醫(yī)院有關的任何人事,尤其是備受牽連的余奉聲。
她沒臉了。
見她踟躕,吳崢適時幫腔:“姜女士,章華縣離這兒遠,消息還得一段時間才傳過去。陸小姐住在那里會自在點。而且,余副院長正處于職位調動的敏感期,最好不要跟陸小姐接觸太多。免得落人口舌。”
意外于吳崢的體貼以及面面俱到,陸晚不由多看了他幾眼――對方耳朵上掛著個藍牙耳機,對于經(jīng)常開車出差的人來說,倒也不算突兀。
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陸晚捏住姜藍的手:“媽,只有老余好,你們才能好。”姜藍還要再勸,她堅持,“弟弟還小,你還是多分出些精神在他身上吧。我這邊能照顧好自己,真的。”
吳崢繼續(xù):“姜女士,我一定會將陸小姐安全護送回去的,您放心吧。”
姜藍猶豫幾秒,礙于處境只得點點頭,“有陽子安排,我就不多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