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上級調(diào)好休,陸晚從火車站出來直接坐上了開往章華縣的大巴,看爺爺。
到了地兒,陸晚先去了趟主街上的快遞收發(fā)點取東西。她提前在網(wǎng)上買了幾盒上海特產(chǎn)糊弄老爺子,盒子一拆,套上禮品袋,看著還真像那么回事兒。
章華縣城不大,陸晚幾步路就走到了東寺街78號的院門口。
這是個雜居型的老社區(qū),幾棟四五層樓的紅磚房成凹字形排列,自然而然就圈出了個小院子來。
祁陸陽在東寺街78號長到19歲,陸晚四月份生,比他小2歲不到。陸家叔侄兩一個因為打架在初中停學(xué)一年,一個讀書早,所以,他們不僅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很久,高三時還成了同班同學(xué)。
都是些無人提起的舊事了。
有相熟的老阿姨們看到拖箱子的陸晚,熱情地打招呼:“晚晚回來啦。放假”
“才從帝……上海出差回,順道來看看。”
“哦,那干脆多住幾天再走。不是阿姨多嘴,陸主任那酒你可得管管了,七十來歲的老人家,喝多了容易出事。”
“曉得的。”
走出幾步,陸晚就聽她們在后面低聲議論:
“陽子走了這么多年,也沒說回來看看陸主任。”
“我昨天才在電視上看到陽子了。哦喲,那模樣,那派頭……哪里像是咱們這小地方出來的真是出息了,開個會身邊坐的都是些來頭大的叔伯,就他一個年輕后生。”
“再有出息又怎么樣,忘恩負(fù)義,一點都不像陸主任養(yǎng)出來的孩子。”
只要她們不在爺爺面前嚼舌根,陸晚就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
她爺爺陸瑞年退休前是東寺街街道辦主任。為人熱心,好管閑事,什么家長里短、做媒牽線的都攬身上,深入群眾打成一片。退下來多少年了大家都改不了口,還是陸主任陸主任地叫。
話說回來,陸瑞年要是不這么熱心快腸,26年前也不會自作主張把某個奄奄一息的早產(chǎn)男嬰給抱回家,悉心拉扯大。
從院子口正對著的那個門洞上去,陸晚敲開了三樓一戶人家的鐵紗門。
一個身材清瘦的老爺子利落地接過她的箱子和雙肩包,動作穩(wěn)健,眼神炯炯,說話時中氣也足:
“魚都放腥了,快洗手去。”
“哪有我在外頭就聞到家里飄出來的香氣了。一條街的饞貓兒都跟在后面,各個想來沾沾光。”陸晚說罷,假模假樣地往身后一指。
陸老爺子笑罵了孫女幾句,進(jìn)屋關(guān)門。
兩菜一湯,小桌小椅,爺孫兩面對面端著碗,吃得是酣暢淋漓。
陸家沒有食不言的規(guī)矩,陸瑞年邊吃邊喝邊嘮叨:先說起自己去參加同學(xué)會,那些老頭子病的病死的死,大半沒來,就他最硬朗;又說在公交車上被“不懂事”的生瓜蛋子讓座了,很不高興,自己明明站得住,為什么要坐這完全是歧視;最后還讓陸晚帶點圓糍粑回去烤著吃,那是他特地回鄉(xiāng)下收來的。
陸晚哪有空閑仔細(xì)回他話,隨便嗯嗯幾聲應(yīng)付著,嘴上吃個不停。直到陸瑞年忽地冒出一句:“陸陽在那邊還好吧”
“他……我怎么知道!”陸晚故作鎮(zhèn)定地夾了一筷子魚背,沒夾住,又試了一次,“我這次去的是上海,又不是帝都――”
一張折得很隨意的帝都旅游地圖扔到她面前。
它應(yīng)該是在帝都西站時,就被招攬住客的旅館婦女塞到了雙肩包側(cè)邊。一個大意,陸晚的馬腳在無意間露了出來。
“好的不學(xué),凈跟那臭小子學(xué)些捏鼻子哄眼睛的本事。當(dāng)我老糊涂了!”陸瑞年冷哼,又道,“一個兩個,都是些不讓人省心的。”
陸老爺子最愛喝酒,量不見底,慣例是一天三頓白的佐餐,越喝越清醒。陸晚自認(rèn)沒本事能騙到人精爺爺,登時蔫兒了,只低頭扒飯,半晌才悶聲說:
“您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人家好著呢。有錢有閑有地位,出門司機保鏢一大票人跟著,周潤發(fā)似的,好上天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