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粲頗為意外。
鄭慎從籍籍無名的閑散世家子弟,到位列三公與顏道卿平分秋色的御史大夫,說他不是李桓頂心腹的人,只怕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云逸與鄭慎同為李桓心腹,鄭慎位在三公,官職遠(yuǎn)高于九卿第二的光祿勛,且廷尉又隸屬鄭慎,云逸沒道理不跟鄭慎打招呼,便去死牢救人的。
似乎是感覺到李粲的疑惑,云逸笑著道:“顧美人放心,咱們的御史大夫,為人好著呢。”
李粲眼皮跳了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意外,她總覺得云逸在說“御史大夫”這四個字時,字音比平常音節(jié)咬得重。
云逸的話音剛落,殿外立著的小內(nèi)侍聲音尖細(xì),說御史大夫到。
鄭慎大步走進(jìn)殿,看到李粲在寢殿時,步子頓了一下,面上的笑也僵了一瞬。
李粲放下手里盛著天山雪蓮的玉質(zhì)小碟,向鄭慎見禮。
云逸似笑非笑對鄭慎道:“怕是叫御史大夫失望了,顧美人不用殉葬了。”
鄭慎皺眉,面上有些不悅,道:“你什么意思”
云逸一笑置之,示意鄭慎看床榻上的李桓,道:“顧美人好醫(yī)術(shù),陛下身上的毒止住了。”
鄭慎上前去看李桓。
李桓胳膊上的黑線不再向下蔓延,且不斷往回縮。
鄭慎斜了一眼李粲,忽地便笑了:“我怎不知,顧美人還有這么一手好醫(yī)術(shù)”
李粲心情有些復(fù)雜。
顏道卿果然沒有騙她,要她殉葬的是人是鄭慎,她的親舅舅。
她雖然素來不喜這個胸?zé)o大志的舅舅,可血濃于水的親情是斷不了的,她還是皇太女那會兒,彈劾鄭慎的折子不比她少,她看了那些折子氣得要死,卻也只能壓下,不讓父皇看到。
她拿著那些折子找鄭慎,讓鄭慎收斂些,鄭慎不等她說完,便不耐煩地跟她吵起來,吵到最后,還揮著自己的拳頭說要揍她。
她當(dāng)然不會受這種委屈,二話不說便叫來親衛(wèi)把鄭慎揍了一頓。
鄭慎在床榻上躺了半個多月,自此以后,看見她便繞道走。
這樣想來,鄭慎心里大多是恨她的吧,所以在她死后,便迫不及待地投靠了李桓,一路想李桓所想,青云而上位列三公。
她和鄭慎明明是至親之人,最后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如何不叫人唏噓
到了這一世,鄭慎更厲害了,二話不說,先弄死她為敬――利用她的死去扳倒李桓的心腹大患,借此來投李桓的喜好。
可惜饒是如此,鄭慎在李桓那里也不是第一臣。
一個三公之下的光祿勛,便能毫不客氣地駁他的臉面,甚至她夜闖紫宸殿救李桓這么大的事情,鄭慎一點消息也不知,可想而知紫宸殿上下并未將鄭慎當(dāng)做李桓心腹看待,半點風(fēng)吹草動也不曾向鄭慎透露。
若不然,鄭慎不會那么驚訝她的存在。
想到這,李粲又有些想笑,無論在什么時候,背主之徒總是不招人待見的。
鄭慎的御史大夫,或許是李桓收買人心的一種手段――一個連自己麾下廷尉都管不住的御史大夫,算什么能與丞大將軍相互相制衡的三公之一
李粲道:“倒也不算精通,不過是天佑大夏罷了。”
顏道卿抿著茶,淡淡地看著李粲。
小內(nèi)侍來換熏香爐里的龍涎香,瑞獸口中緩緩?fù)鲁鲈旗F,須臾間便飄散開來。
朦朧云霧后,少女身著牡丹映水紅的裙裝,端著琉璃盞的小指微微翹著,小口輕啜著甜湯,熱氣將她眼下的淚痣熏得越發(fā)殷紅。
十年前死于宮變中的皇太女,也有這么一顆淚痣。
從相術(shù)命格上來看,那顆淚痣生的不好,是命犯桃花的早夭之相。
顏道卿收回目光,漫不經(jīng)心飲著茶。
侍從送來一紙書信,顏道卿打開瞧了半日,慢慢抬頭,看向李粲。
少女喝了兩盞天山雪蓮熬制的甜茶,仍覺得不夠,一手托著腮,催促著小內(nèi)侍去呈,微微下垂的眼尾像是貓兒看到了魚兒。
顏道卿將書信折了折,打開鎏金小暖爐,把書信扔了進(jìn)去。
書信眨瞬間被火光舔干凈,云逸摸著下巴瞧過來,嘖了一聲,轉(zhuǎn)身又去尋鄭慎的麻煩:“御史大夫來得正好,我正準(zhǔn)備跟你說一件事。”
鄭慎素知云逸狗嘴里吐不出來象牙,看也不看云逸,不耐煩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