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之中,門外忽有馬蹄和喧鬧聲,高昂的馬嘯傳入門內(nèi),白無常把沒吃完的瓜子往懷里一丟,轉(zhuǎn)身打開了房門。
從窄窄的門縫中,厲南看見冥間天空中的緋色圓月,掛在西邊,詭異而又幻惑。艷紅的喜綢自頭頂落下,遮住了他的視線,他就只能描摹蓋頭上精致的繡紋,再默默垂眸頂著露在喜袍外的那一抹繡花鞋尖。
不過一會,懸鐘從遙遠的地方悠悠鳴來,伴隨著一道尖利無比的喊叫聲,仿佛是從掐到了針尖細的嗓子里一點點擠出來,一音三饒,每一調(diào)都拖得冗長。
厲南聽不懂這聲音是什么意思,還是白無常走到他身邊,扶住他的手解釋道:“這是報的吉時到。”
真的嗎,聽得來真的很像哭喪。
他小步小步地跟著白無常往屋外走,人家的伴郎是自己同學、朋友或者親戚,他多厲害,白無常!若是黑無常也可以在這,厲南簡直牛得要飄起來。
“聽說你可以和黑無常在腦子里交流”
“是啊,只要我一個念頭,小黑立刻就能知道。”
“……那還挺好的。”
“羨慕的話去找言鬼師要他私藏的一根赤繩,月老給他的,系在尾指上,效果雖然差了點,不過也可以知道對方的方位。”
厲南在幾個小時前還想過在牌位之前系個紅線,沒想到還真有類似的赤繩存在,他眨眨眼,笑道:“我這還沒過門就意圖霸占公公財產(chǎn)……不太好吧”
白無常頂著他的死人臉笑了起來,面部表情扭曲得不成鬼樣,幸好厲南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覺白無常的身體在輕微顫動。
“小黑聽到了嗎,這小子還挺好玩,記得有空了去找他。”
白無常這話嚇了厲南一跳,他趕緊勸道:“別別別,別來找我……”卻聽身前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道:“什么別我不來找你,你打算嫁給誰”
話音未落,一雙紅靴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爻霈F(xiàn)在厲南眼底,白無常收回攙扶的小臂往邊上一退,緊接著一只屬于男人的手便進入他的視野,五指細的只剩下骨頭,但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遞給了厲南他掌心里的牽紅。
“言行宴。”厲南笑著喚了一聲。
言行宴手里也攥著牽紅,走在厲南身前一點的地方引路,他聽厲南叫他名字,想著對方必然是緊張的,便回過頭故意擠兌他:“看不出來,你還挺適合這身女?兒?衣。”
厲南的身型攏在這雕金刻銀的霞帔鳳袍中,除了高挑的個子外,竟然沒有其他突兀的地方。
蓋頭底下安靜了好一陣子,言行宴誤以為厲南真的被他玩笑話惹生氣了,剛想要解釋他沒有嘲諷厲南娘炮的意思,但就在此時,言行宴手里的牽紅忽然被人用力向后扯,言行宴沒有防備地向后栽倒,紅裳廣袖翻舞飛揚,底下的人直接落入了厲南的懷里。
言行宴還在愣神之間便被一襲黑影遮住面容,他抬眸,就看見厲南拿紅蓋頭遮住了兩人的臉,喜綢下,這人居高臨下地倒望著他的鬼眼,黑白分明的眼底映著濃濃的戲謔,哪里有半分緊張的影子。
“相公小心些。”厲南的嘴角上揚,笑得做作,他模仿了半分先前那淫鬼矯揉的嗓音,直接把言行宴的雞皮疙瘩全喚了出來,厲南又撅起嘴道:“你都快把奴家的心肝嚇掉了。”
言行宴像是碰到什么臟東西一樣,飛快地起身抖衣服,“我還擔心你一個人把自己嚇死了,沒想到你倒還挺適宜還有閑情戲弄我”
“膽子嗎,嚇著嚇著就大了。”厲南裝逼裝到一半,腳邊忽然滾來一只頭大身小的鬼,全身漆綠,嘰里咕嚕地躬身在他的鞋前,盤成石頭的模樣,六只凸出的眼珠子從它腦袋后面鉆出來,大小不一,還不停地晃來晃去。
厲南駭?shù)米ゾo言行宴的手腕,不顧自己已經(jīng)不害怕了的神話,僵硬在原地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