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蓋起了大工廠
裝上了新機器
原本潔凈透明的窗戶好像被厚重的黑幔緊緊蓋住,根本無法窺視到教室內(nèi)的情形,厲南也不敢貿(mào)然貼著玻璃往里看,只怕忽然對上一雙猩紅的鬼眼。
歌唱童謠的小女娃似乎有點生氣,詞句變得斷斷續(xù)續(xù),音調(diào)也陡然變得更加尖銳,厲南知道再重復(fù)一遍‘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整首歌就結(jié)束了,他必須在這未挑明的限制逼迫下做出選擇。
厲南將手按向他無數(shù)次接觸過的門把,教室的門是開著的,所以厲南只需輕輕一推,門便開了。隨著順滑的房門開啟聲,童謠就像被掐斷的錄音帶,永遠(yuǎn)停留在‘歡迎你長期住在這里’,戛然而止。
方一開門,鋪天蓋地的消毒水味道便竄進了厲南的鼻腔,他恍惚間有種踏進了醫(yī)院的錯覺,等適應(yīng)了教室內(nèi)的黑暗,他卻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真的是一間病房的格局。
病床,吊軌式輸液架,制氧機還有心電圖機,厲南甚至隱約看見了堆在角落里的輪椅和折疊陪護床,房內(nèi)的一切都保持在勉強能看清的狀態(tài),厲南被規(guī)律作響的心電圖機吸引去注意力,稍一走神便撞上了腳邊的一樣物品。
――是一個女性人偶娃娃,一身素色的連衣裙,頭戴方巾,乍看上去倒像是一頂護士帽,人偶的睫毛濃密如扇,嘴唇上不知抹了什么東西,紅得像含了血。
厲南猶豫要不要把它撿起來,畢竟在這靈異陰森的環(huán)境下,放著這只玩偶躺在地上蒙塵,總有種大不敬的冒犯感,但最終他還是選擇大邁步越過它,畢竟厲南確實不明白其中的忌諱,他認(rèn)為任何東西還是少去觸碰為妙。
心電圖儀上的綠燈一閃一閃地跳著,屏幕中央則是非常標(biāo)準(zhǔn)規(guī)律的生物電流圖樣,厲南走到病床邊上,看著薄薄的被子上半部分略有褶皺,還帶著松垮的拱形,就好像有人曾經(jīng)在這里睡過。
他大著膽子捏住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掀開半邊,有汗水從眉角低落,給皮膚帶來異樣的觸感,厲南趕緊飛快地抹去,又疑神疑鬼地環(huán)顧四周。
病房里只有他一個人,也只有他逐漸急促的喘息和心電波跳動的機械聲,不知道響了多久。
薄被整個都被掀開了,底下空無一物,厲南失望的同時長長松了一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里面有東西還是沒有。他不再關(guān)注這張擺在最中央最顯眼位置的病床,而是將視線落在了房間內(nèi)的其他擺設(shè)上。
靠外的窗戶下面擺著一張三連坐的沙發(fā),厲南想走過去,但這時,左手腕上忽然被一道巨力緊緊按住,剎那之間,一股名為驚悚的電流從厲南的脊椎直直竄到頭皮的每一根毛細(xì)血管,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浸濕了他后背的衣服。
厲南眼眶瞪到了極限,他的脖子因為震驚而僵硬,只能用眼睛又是畏懼又是駭然地瞥向自己的左手,那里什么都沒有,沒有什么沾著血的斷臂,只有清晰的手腕被死死攥住的感覺,而且那處的皮膚上還很快便浮起了五道青紫的指痕。厲南下意識劇烈地掙扎起來,禁錮他的力道并不是紋絲不動,并在他的拖拽下不斷地錯位,但短時間他仍舊無法掙脫。
始終規(guī)律跳動的心電圖一下子紊亂了,代表心跳的滴滴聲驟然急促加快,帶著咄咄逼人的意味,最后竟然逐漸和厲南飛速鼓動的心跳踏上同一個節(jié)拍,一突一突地響在厲南的腦海里。
凌厲的破風(fēng)聲就在此刻傳來,厲南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等他意識到危險的時候,攻擊他的摩擦聲已經(jīng)近在耳邊,他倉惶地向右下方閃躲,尖銳的反光物擦著他的耳垂,深深地扎進了床頭的墻壁里。
那是一根粗長的銀針,厲南順著針尾看過去,直接對上了一張人偶的臉,濃密而虛假的眼睫毛距離他的眼球不過厘米的距離,一根又一根,如針一般鋒利。
短促的驚呼從喉嚨口蹦出,又被厲南死死壓回了咽喉里,他更加用力地掙扎起來,整只左手從手腕以下都因缺血變得青紫,但厲南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疼痛,求生欲令他腎上腺素飆升,他下意識地一腳踹上人偶的小腹,再右手握住左小臂,瘋狂地拉扯擺脫束縛。
眼角的余光清楚瞥見人偶被她踢了一腳,行動間有些惱怒,厲南扭過頭,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雙臂都變成了剛才襲擊他的鋼針,明晃晃地又要扎過來。
厲南活到十七歲,終于感受了一把什么叫頭皮發(fā)麻,如果他的頭發(fā)再短一些,這時候恐怕都要立起來。他眼看著鋼針人偶快速逼近,恨不得抱著病床就跑,金屬床架被他搖得吱吱作響,抓住他的力量也逐漸松動,就在鋼針再次襲來的前一秒,厲南猛地摔倒在地,險險避開了那有嬰兒小臂粗的長針。
左手腕刺痛無比,像是被轎車碾過一般,但厲南根本顧不得這些,他背部落地的瞬間右手肘撐住身體,直接一躍而起,再飛快地往門口跑去。
病房有且僅有一個前門,厲南奔跑的中途隱約有打不開它的預(yù)感,等握住了門把手,他發(fā)現(xiàn)預(yù)感成真,房門確實被鎖死了,任他如何又拉又推,都如焊死那般不留一絲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