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長安到達(dá)長安城的時候, 天將亮未亮,少許的一兩個不愿離開的星子還固執(zhí)地掛在天上, 閃著微弱的光芒。
巍峨的城腳下, 已經(jīng)有不少攤檔在忙活著,隱隱能見氤氳的煙霧飄出。不大不小的攤位前擺著一兩張方桌,七八張凳子,稀稀落落的有一兩個人落座。
常長安尋了個沒人的攤檔坐下,向老板要了些吃食, 聽著周圍人或大或小的閑談聲。
對面桌, 明顯同她一樣打扮, 一看便知是進(jìn)京趕考的三個書生交頭接耳。
“你們聽說了嗎,昨日皇上在朝堂說要給沈大人賜婚大理寺少卿家的千金,被沈大人當(dāng)廷回絕了, 皇上還為此龍顏大怒!”
“沈大人?哪位沈大人?”
“沈大人你都不知道?刑部的那位沈侍郎,曾經(jīng)轟動一時的少年狀元郎啊!多少試子心中的奮斗目標(biāo)。”說著, 那人突然看了眼周圍,見沒人注意那邊,
壓低聲音道:“據(jù)說過不了幾年極有可能會成為大梁最年輕的相國。”
“那, 他這樣觸怒龍顏, 就不怕……”
“哼,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窮書生竟也敢妄議朝政,是真嫌活的太久了!”攤擋老板將一碗熱騰騰的面放在常長安跟前的桌上。“這位公子可莫要學(xué)了他們,
來了京城,萬要謹(jǐn)言慎行,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這老板面相著實兇惡,一看便知不是好惹的主。
京城不愧是京城,沒想到連一個賣面的老板也這般氣場十足。
常長安縮縮腦袋,老實點頭。
快速把面吃完,溜之大吉。
雖說鄞州城是大梁朝僅次于長安城的繁城,但在鄞州城讀書的三年,常長安幾乎沒下過山。
麓山書院為追求清幽,建在遠(yuǎn)離街市的山上。
三年來,她為了能早日見到常老頭,也為了能將顧尋的一切從記憶里剜去,埋頭苦讀,沒有一刻閑下來過。
從未有過閑心去領(lǐng)略鄞州城的人情風(fēng)土。
現(xiàn)在,也不知是過去了三年心底的那些陰霾都漸漸變淡,還是初來京城的欣喜。讓她竟生出了游玩的心思
街市上的繁華熱鬧,一路上都讓常長安驚嘆不已。
大街小巷,各式各樣的茶樓酒肆,小攤小檔。琳瑯滿目的小物件,幾乎全都是她沒見過的模樣。
“常兄,好歹你也是麓山書院出來的,你這模樣……唉,實在有辱斯文!”
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個聲音,常長安的好心情瞬間沒了大半,懶得搭理他。又左右瞧瞧,突然眼前一亮!
眼前的一間綢緞鋪子里掛著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件大紅色的肚兜,胸前是各色絲線繡的紋樣,絲線與絲線之間交錯鏤空,上面的圖案樣式,任誰看了都能臉紅心跳。
常長安勾唇一笑,余光掃了眼身后跟著的張文生,邁步進(jìn)去。
張文生只顧跟著常長安去了,哪里注意到常長安究竟進(jìn)了什么鋪子。剛一抬頭,便看到衣著曝露,對他笑的風(fēng)騷的老板娘。詫異了一瞬,再一細(xì)看,才知道這是間什么鋪子,瞬間漲紅了臉:“常兄,那是女子才流連的物件,你,你這成何體統(tǒng)!”
說完,連忙背過身,生怕路過的人對他投以奇怪的目光,又往旁邊躲了幾步。
等了半響也不見常長安出來,張文生背著身喊道:“常兄?”
沒人答應(yīng),聲音拔高了幾分:“常兄?”
還是沒人回答,聲音再次高了幾分:“常安?”
“愛買就買,不買就走,站門口鬼叫什么呢?”老板娘突然從背后大喝一聲,嚇的張文生抖了抖。
轉(zhuǎn)身,目光正對上老板娘那半露的雪白綿軟的高聳,臉色瞬間漲成豬肝,連忙閉上眼睛:“有勞大姐,可否把方才進(jìn)去的小兄弟喊出來。”
“大姐?!你再說一遍!”
張文生差點沒被這突然的一嗓子給嚇的跪下:“姑娘,不,小姐,可否——”
“走了。”
“?”張文生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睜眼,見眼前的東西還沒挪走,又連忙閉眼:“這位大、小姐何意?”
“你跟著的那位小兄弟在你方才轉(zhuǎn)身的時候就溜了。”老板娘搖著蒲扇,翻了個白眼。
“什么!”驚訝一聲,也顧不得什么體統(tǒng)不體統(tǒng)的,張文生沖進(jìn)去一看,果然,里面早就沒了常安的影子。
另一邊,甩掉了某啰嗦又迂腐的跟屁蟲,常長安的心情無比美麗。
張文生是她在來京城的路上遇到的,為人太耿直,得罪了同行的人,被那幾人騙了盤纏。她不過是看他和她一樣同為趕考的書生,沒了盤纏在京城活不下去,著實可憐便借了他些錢財。
然后那家伙便纏上她了,她到哪,他就跟著她去哪。跟著也就算了,反正這一路上她也是一個人,兩個人就當(dāng)有個伴了,結(jié)果這家伙那張嘴是真的一言難盡,婆婆媽媽,嘰嘰歪歪,又迂又事兒。
逮著什么他看不過眼的都能通篇大論一番。
一路上常長安的腦袋都要炸了,甩了他三次硬是沒把他甩掉!
現(xiàn)在想來,他那幾個同行的伙伴臨走的時候沒揍他一頓,絕對就是為了放他出來禍害人的!
沒有了張文生在一旁嘮叨,常長安逛街都逛的無比舒心。
轉(zhuǎn)眼便是晌午,摸了摸咕咕叫著的肚子。常長安決定,第一次來京城,肯定是要吃頓好的。對京城各方面都沒有清晰概念的常長安,毅然決然,選擇了一座看起來相當(dāng)不錯的酒樓,昂首挺胸,踏步進(jìn)去。
臨到門口的時候,被一匆忙迎面而來人給撞的差點跌倒。
那人忙將她扶起來,低頭彎腰,連聲道歉。糾纏了半天,常長安明確表示不會找他麻煩那人才匆忙離開。
“京城的人都這么有禮貌的?”
常長安搖搖頭,表示不解。
叫了小二,上了一桌子好菜。這兩天荒山野嶺的除了干糧就是干糧,嘴巴里都要淡出個鳥來了,常長安幾乎將桌上的東西掃了個精光。
酒足飯飽,打了個嗝,摸摸口袋要去結(jié)賬,伸向口袋的手頓住。
常長安抬頭看著桌多面的小二:“嘿嘿。”
拿著筆記著帳的小二:“嘿嘿。”
常長安繼續(xù)微笑。
小二也繼續(xù)微笑。
半響察覺出不對勁,小二笑容加深:“客官,您不是沒錢吧?”
常長安連忙解釋:“我有的,剛剛你也看到了,進(jìn)來的時候有個人撞了我一下,我的錢肯定是被他偷走了!”
“我一看你就是不對勁,穿這么寒酸還敢進(jìn)來我們酒樓,沒想到是來吃霸王餐的,護(hù)衛(wèi),給我打!”
語落,兩個身高八尺的壯碩大漢,從里面出來,架著常長安就要走。
“哎,兩位兄弟,你們等等。我真的有錢,你等我報官,把錢追回來。”
“報官?敢吃霸王餐,我還沒報官呢!給我架到后院,打。”
常長安撲騰掙扎無濟(jì)于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往后院架。
二樓。
“大人?”張平喊了半響不見對面人沒說話,疑惑抬頭,便見自己大人緊盯著樓下一處。
張平也順著看過去,樓下一書生模樣,正和小二爭辯的人,不正是常長安!
“常長安怎會在這里?”張平小聲嘀咕。
樓下的情況,樓上的兩人看在眼里。
眼看常長安要被架出去打了,沈宴對旁邊候著的小斯道:“去,幫她把賬結(jié)了。”
“是。”
張平:“大人,常長安莫非是沖著您來的?”
沈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樓下的身影上,直到那人被架去了后院,背影消失在眼前。
“大人?”
“派人去查一下怎么回事。還有……”沈宴看著遠(yuǎn)處,眸光漸暗,“去找兩人過來……”
直到院子里的吵鬧聲不再傳來,沈宴才轉(zhuǎn)身下樓。
后院。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萬望這位公子恕罪。”小二躬身一揖,賠笑道。
常長安還在愣神中,方才棍子都要落下,她都做好挨打的準(zhǔn)備了,怎么突然又是給她松綁,又是賠罪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看著小二那一副快要咧到耳朵根子的笑容,常長安大義凜然:“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老子是不會屈服的。”
“呵呵,公子說笑了,剛剛得罪了公子實在是小的不該,若是公子想出氣。”小二奪過護(hù)衛(wèi)手中的棍子遞給常長安,“公子只管出氣,小的絕對不還手。”
常長安將信將疑的接過棍子,打量了小二半響,突然輪起來作勢要打。
見小二連躲都不躲,惡聲道:“到底什么情況!”
“方才有位貴人,已經(jīng)將您的帳結(jié)了。”
“貴人?什么貴人,誰啊?”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小二將方才扔在地上的常長安的包袱撿起來,小心的拍了拍灰塵,“公子的錢袋子既然丟了,便在本店住下吧,小的絕對好吃好喝好住的伺候好您?”
“這也是那個貴人說的?”
“哎。”小二十二萬分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
常長安將信將疑接過包袱,又各種旁敲側(cè)擊,問了半天。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問出來,索性作罷。
雖然知道世上肯定沒有這么好的事情,但既然不用挨打了,她也樂的接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城
這店她是肯定不會再回來住的,等她要回錢,就立刻遠(yuǎn)離這里。
長安城那么大,住的地方還能少了?
然而,想是這么想。
等常長安各種折騰報官,找人,結(jié)果連個錢袋子的影子都沒有。
不得已只好想著厚著臉皮去投靠張文生。
可是,眼看天就要黑了,這偌大的長安城,他到哪里去找人啊!
站在長安街頭的常長安,對著這繁華的街市,欲哭無淚。
算了。
管它什么貴人不貴人,陰謀不陰謀的,先填飽肚子,睡個好覺再說。
常長安磨磨唧唧又回了酒樓。
“小二,給我間房。”
“公子您可算回來了,轉(zhuǎn)悠了一下午,餓了吧,我這就讓廚房給您做點好的。”小二一邊領(lǐng)著常長安上樓,一邊熱情道。
常長安懷疑的目光掃向小二:“你一直跟著我?”
“哪呢,小的可不敢,小的瞎猜的。”小二神秘一笑。
我信你才有鬼!
跟著小二到了一件房的門口,剛要邁腿進(jìn)去,常長安眼珠一轉(zhuǎn):“我不想住這間,換一間。”
小二什么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將門鎖上:“公子,想要哪間房?”
“我也不知道你這里有什么房間。”常長安瞇眼一笑,“要不我們挨個進(jìn)去看看?”
“沒問題。”小二笑的比常長安還真誠。
常長安:“……”
各個房間都轉(zhuǎn)悠一圈后,小二耐心問道:“公子,決定好了嗎?”
“不對呀,那邊不還有一個空房間嗎?怎么不進(jìn)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