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兩人沒有再說別的,在城門附近找了錢莊,兌了一枚銀錠,十貫錢。
一貫錢是六斤四兩重,十貫錢就是六十四斤,裝進褡褳,霍寶背了。
等父子兩人回了院子,史今去而復返,已經(jīng)在等著了,帶了滿滿兩大車東西。行李被褥、鍋碗瓢盆,都是簇新的。
霍五領情,并沒有虛客套,只道:“我們哪哪都不熟,正愁怎么添置東西,這是幫了大忙了!等過幾日暖房,過來好好喝一盅。”
史今是喪家,送完東西,少不得要往叔叔家支應門戶,就告辭離開。
霍五父子送到門口,霍五從懷里掏出幾張契紙,遞給史今:“我們是客居,保不齊哪日就離了金陵,留著無用,就請史兄弟幫忙轉手,越快越好。不用耗著市價,少個兩三成的也沒事。”
這本就是史家給的酬謝,托到史家人手中,也算是方便史家贖買。
史今掃了兩眼,又遞送回來,勸道:“我那堂妹是這一輩的嫡長女,陪嫁的妝田都是上等水田,宅子也是府學左近的收租宅子,賣了想要再買回來可就難了!霍五哥今兒才到金陵,怎么就說走的話有賈家同我們家,也能彼此幫扶些。若是銀錢不湊手,我那里還有。”
“金陵好是好,可離淮南太近了!淮南亂成了一鍋粥,離金陵只有一江之隔……”
史今在軍中,消息靈通,不再相勸,反而想起剛得的一條消息:“白衫軍占了徐州,朝廷正從山東調兵準備往徐州平叛!”
徐州四省交匯,淮北要鎮(zhèn),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
徐州失了,朝廷卻只能從外省調兵,可見整個江淮都亂了,無可用之兵。
霍五皺眉,沒想到局勢敗壞的這么快。
霍寶卻覺得在意料之中。
朝廷重稅,連年大災,沒有活路就百姓就都跟著造反。
如上輩子那個歷史上的黃巾軍、紅巾軍、太平軍,都是大災之年造反,造反后迅速擴張,等到朝廷有應對時,已經(jīng)占了半壁江山。
史今憂心忡忡的離開。
南山村諸人不知憂,圍著半院子的東西歡喜。
“都分了吧!”霍五交代了一句,就抱著一套被褥去了西廂,給兒子鋪床。
西廂兩小間屋,各自開門,石頭與虎豹兄弟一間,霍寶這個做叔叔的理所當然獨占了一間。
“爹,自己來……”
“還是爹來,小寶這一轉眼就長大了,還不曉得爹能照顧你幾年!”
“再大也是爹的兒子,爹擔心什么呢”
“爹原想著江北不太平,咱們就在金陵避避,沒想到金陵看著也不對頭,流民乞丐太多,容易出亂子;衙門在死命斂錢,官老爺有了其他打算;還有那城墻,真要遇到大事,這金陵城就是的案板上的肉……”說到這里,霍五頓了頓,皺眉道:“實在不行,爹就帶你去松江,從那里去海外島上避幾年……”
“爹,要是金陵敗壞,咱們不出海……”霍寶低聲道:“咱們去找我三舅!”
“啊!”霍五嚇了一跳,“騰”的起身:“不行,不行,那可不行,爹就你這一根獨苗苗,咱們家傳宗接代可都落在你身上,可不能出家當和尚去!”
“噓!”霍寶做了個禁聲的動作。
霍寶湊到老爹耳邊,輕聲道:“那年三舅來家里,我看到有那么粗的青長蟲纏著三舅舅,還長了兩個爪子,一眨眼就沒了,我當自己瞇瞪了,就沒跟爹娘說……殺豬前一晚,我又夢見三舅舅了,那長蟲還在,頭上鼓了兩個小包……”
霍五抓住兒子的肩膀,目瞪口呆。
嫡嫡親的寶貝乖兒,打死霍五也想不得兒子會扯謊騙自己,只當是真真的。
太平年歲,聽著這樣的夢,就算有點兒想頭,也只是想想。
時逢亂世,這就是老天爺給的提點了。
“蛟纏身、蛟化龍……還真是沒看出來徒小三還有這運道,咱們老霍家祖墳真冒青煙了……”霍五眉開眼笑:“好,好,安置好你大伯他們,咱們就去尋你三舅!”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就算想要抱小舅子大腿,讓兒子多沾光,霍五也想要自己立起來,讓兒子能挺起身板說話,而不是一味依附,看人臉色。
中午飯時將至,柴米油鹽都沒有,現(xiàn)預備來不及,少不得又從外頭買了包子、大餅這些糊弄了一頓。
等到下午,霍五便打發(fā)幾個侄孫拿了幾貫銅錢,出去采購柴米油鹽這些去了。他則拿著半匣子銀錠,去見霍大伯。
霍寶沒有閑著,按照《锏九式》的冊子,練習用锏。
不想活的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扯謊已經(jīng)扯了,可他也沒想著讓老爹去拼軍功,還在自己來吧。
就算改朝換代的不是舅舅,多些武力也能自保,不至于活的如同螻蟻。
北屋里,霍大伯沒有接那半匣銀錠,忍不住皺眉:“老五,不能不走嗎這外頭亂糟糟的,哪里都不安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