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一時,霍家大門口就沒幾個人了。
除了霍大伯爺孫、霍五父子,就只有牛大郎沒走,一瘸一拐過來賠不是。
這人之前打人打的紅了眼,被霍寶抓起丟出去,摔的眼冒金星也不知緣故。直到方才旁人小聲說了,他才曉得自己差點傷了霍五。
霍五哪里會計較,擺擺手打發(fā)他走了。
這會功夫,霍大伯才看到孫子懷里的瓦片,皺眉道:“這是咱家東廂屋頂?shù)耐咂伊怂鍪裁矗自闾|西!”
石頭憨笑著不吭聲,霍寶忙道:“大伯,是我同石頭要的瓦。我想起一止咳的偏方,用豬膽炮治,潤肺止咳,正對我爹的癥兆,方才去喊石頭才想起炮制要用到瓦片,忘了跟大伯先說一聲了。”
“小寶是為了取豬膽才殺豬的”霍大伯神色有些復雜。
“嗯,還有豬肺,以形補形,也能熬湯潤肺。”
“好孩子,好孩子,懂事了!”霍大伯招呼石頭:“你五爺舍了肉,咱們家不能干看著,回家取糧去。”
看著這爺孫走了,霍寶就扶著老爹回了屋子。
霍五聽了兒子要殺豬的原由,心里酸酸澀澀,早已經(jīng)軟成了一灘水。
寶他娘,瞧見了么,咱家寶兒沒白疼。
別人都說咱們不該慣孩子,可好孩子他慣不壞!
霍寶卻是納罕,方才那豪氣萬千、嘴硬心軟,一肩擔起十幾口人生死做“圣父”的是老爹
那之前兩次三番告誡自己,“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的是哪個還舉了好幾個例子。
方才打架那些人家中,就有霍五曾提過的實例。
都是本家撕打起來的,其中兩個抓頭發(fā)撓臉的婦人都是霍家人,還有另兩個互毆,打到彼此滿臉血的,則是牛家人。
霍家那兩個婦人,是嫡親的妯娌兩個,年輕的是寡婦,帶了個遺腹子,另一個是她嫂子。
那做嫂子的,無子,夫妻兩人就將這遺腹子侄兒當兒子待的;這寡婦就越發(fā)好吃懶做,一直啃兄嫂血肉過活。
去年時疫,遺腹子染病,寡婦惜命不敢近身,大伯哥去照看,結(jié)果侄子好了,他過了病沒熬過去。
親妯娌成仇,見面打起來,也就不稀奇了。
牛家打起那兩個,也都是血脈親人,則是因為糧食。
年長的是個老混混,輩分高,游手好閑,饑荒剛冒頭時就“未雨綢繆”,倚老賣老尋了五花八門的借口,跟著好幾家親戚借了糧食。
那年輕人的爹娘是這老混混的親侄子,最是忠厚和善,連借帶騙被哄走的糧食也最多。
等到后來別人家斷糧,這老混混還好吃好喝著。
年輕人不忿,帶了弟弟妹妹過去要糧食。
這老混混不肯承認借糧,只說是自己憑本事得的孝敬,早就吃進肚,屙成屎了,誰家惦記還就直接后院糞坑里挑糞去。
如今這老混混還活的好好的,他那忠厚侄子卻家破人亡,滿門只剩下那年輕人一個。
這也是為什么小輩毆打長輩,大家也視若無睹,沒人說上一句。
霍五同兒子說過兩家的遭遇,告訴兒子,想要好好活著,就要學著心硬。
太平年景,位高權(quán)重,有能力自保,可以憐貧惜弱,做個大善人;不太平的年景,善人不是自己作死了,就是別人害死了。
這世道,容不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