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知道她所謂的“大禮”是什么。
早上,他如常洗漱,如常去與母親、嫡兄一起吃早飯。
早飯主食是a和胡餅。但母親陳氏向來寵他,單獨給他多上了一道甘露羹,說是羹里有何首烏、鹿血、鹿筋,吃了對身體好。
可薛藺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何首烏是固精氣的,鹿血是益精血的,鹿筋是補腎陽的。這道菜怎么看,陽氣都特別重。
他滿面狐疑地問:“阿娘,你從來不給我補腎的。”
母親陳氏鄭重其事:“今時不同往日。阿娘天天都看得到你,沒注意到我家稚奴已經長大成人,到了偷偷在屋子里藏春畫的年紀了。”說著,她特別自責,伸手輕撫兒子的頭頂,“好孩子,藏那么多春畫,別是憋壞了吧”
他覺得有點驚駭,這畫風怎么不太對勁
“阿娘想過了,稚奴要是去外邊那些不干凈的地方發(fā)泄,染了不干凈的病,阿娘可是要心疼死的。所以,阿娘專門給你買了個通房丫鬟。”陳氏笑瞇瞇地喚了個漂亮女孩上前,“來來,你看看喜不喜歡”
薛藺驚恐地扭頭一望,收獲到了一個更大的驚恐!
那個陳氏特地為他買的通房丫鬟是……司箏!
他手里的湯匙一下子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司箏怯生生地喊了聲:“主子。”
但薛藺知道,她不過是披了層嬌羞內向的皮。本質上,她依然是那個誤以為他強迫了公主,就忿而向他潑水的嗆口小辣椒!
薛藺強迫自己冷靜又冷靜,然后才緩緩道:“阿娘還想不想給兒找門好親事了正妻還沒著落,通房就懷上兒的骨肉,傳出去是會貽笑大方的。”
他試圖講道理。心里卻在大罵蕭i,他滿屋子掛的那些春畫就是她搞出來的,現(xiàn)在她又給他安排通房。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陳氏也跟他講道理:“你就別讓她懷上啊。她每次侍候了你,你都叫人給她灌紅花啊。你院子里都是些男仆,哪兒有女孩兒心細又是你的房中人,一輩子榮辱全得隨你,照顧起你來也更貼心。”說著,又湊到薛藺耳邊,“這么個美人,阿娘可花了一百金吶。你不要,我就只能折價發(fā)賣出去。多虧呀。”
薛藺瞪大眼睛:“一百金!”他也恨鐵不成鋼地湊到陳氏耳邊,“花這么多錢找人piao你兒子,阿娘你真是想得出來。你干嘛不把錢直接拿給我做生意”
他嫡兄薛儉眼饞得厲害,問薛藺:“你真不要真不要,給我好了。這丫頭長這么俊,我挺喜歡的。”
司箏一聽,抖了一下,突然哀婉地撲到薛藺腳邊哭了起來:“嗚嗚嗚,奴本是良家子,賣身葬父才自甘入府為婢。但奴也知道忠仆不事二主的道理。主子不要我,奴……奴愿自絕以全忠節(jié)!”
說完,“噌”地站起來,作勢要去撞柱。
嚇得薛儉和其他在旁侍候的仆婢都紛紛過去拉人,陳氏也臉色大變,轉頭就罵薛藺:“你看你,差點逼出一條人命!”
薛.無辜.藺百口莫辯,簡直想掐死戲精司箏。同樣的招數(shù),他前不久才在公主面前用過,這死丫頭盜版他。
他不服氣地反問陳氏:“賣身葬父需要花一百金”
“……”陳氏支支吾吾,“她模樣長得這么好,正常來說,一百金算少的了……再說,阿娘也是為了行善……”
原來陳氏每月初一、十五都會去寺廟上香祈福。昨日上完香回府的路上,突然發(fā)現(xiàn)半條街都被路人堵住了,她乘的軟轎根本過不去。
陳氏就使喚了個下人去看是怎么回事。下人打探情況后回稟,說是有個姿色極美的女子在賣身葬父,但她索價極高,要五百金。路人們買不起,又惑于她的姿色,這才把路給堵死了。
陳氏當時就起了好奇心,在轎子里又等了一陣,還是過不去,就索性帶著家仆也去看了趟熱鬧。哪知那賣身葬父的女子一看到她,就撲跪過來,說:“夫人,這么熱的天,我阿耶的尸身再不葬,就要發(fā)臭了,您把我買去吧!”
又哭著說:“我一個良家子,迫不得已才自賣自身。他們……他們好多人不懷好意,說不定要把我賣到樓子里。夫人,您一看就是個心善的,一定不會把我弄到那種腌h地方。只要您肯買我,五兩金我就跟你走!”
這女孩當真長得俊,那姿色不說百里挑一,也絕對是十里挑一的。陳氏再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圍堵住這女孩的都是些糙老爺們兒,個個死盯著身披麻衣的小女子,眼睛里幾乎要伸出爪子來把她剝個干凈。
陳氏立時生出要救她于水火的心來:難怪女孩要五百金才肯賣身,這里圍著的都是些豺狼啊!于是果斷花了五兩金,撿了個特級大便宜,還順便日行一善,叫了兩個下仆去兇肆購買棺材,并助女孩葬父。
眼下的物價,一個姿容極美的侍婢叫價要一百金,甚至將近兩百金。但一個健奴不過幾兩金而已。陳氏只花買健奴的錢,就買到這么一個美侍婢,路人們眼紅極了,罵女孩“賣給我們就要五百金,賣給她五兩金就肯,當耍猴呢”,就要過來搶人!
還是陳氏亮出薛府的名號,眾人才嚇得一哄而逃。
等陳氏把事情說完,司箏還在那邊哭著要死要活的。薛藺冷哼一聲:“你們攔什么攔讓她去死。”
司箏哭得更響亮了。
……
最終,薛藺迫于輿論壓力,還是把她領回了院子,又命人去宮門口,托宮監(jiān)跟孫斌請假。
事實上,他也想知道公主為什么要往他房里塞人。今早看到司箏站在面前時,他的心就像有人用針扎了一下似的,難受得要命。原著里面即使原主為蕭i而死,但蕭i對他的感情也只有感激,并無愛意。
他心里莫名害怕,怕她待他的那些好,真的只是沖著他薛府嫡孫的身份去的;怕他自己其實走的是跟原主一模一樣的路;怕……
越想,心越往下沉。
司箏完成潛入使命,心情倒是格外好。一進了薛藺的院子,就開始表揚他:“郎君不愧是公主看上的人,美色當前也潔身自好,不肯收房。不過……”
她轉折了一下,小心翼翼打探:“郎君對女色不感興趣,該不會是對男色感興趣吧”
“……你覺得你算美色嗎”
“……”
司箏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她要是不夠美,是不可能打小就被選去做公主近侍的,也不可能在賣身葬父時引來那么多人圍觀。但……她的美貌放到蕭i面前,就不值一提了。
她假笑掩口,轉移話題:“郎君要不要回屋看看要是我沒料錯,屋子里這會兒應該已經多了些別的東西了。”
薛藺滿頭黑線,不會又是春天的畫冊吧還是那塊他沒好好珍惜的肚兜“你先告訴我,公主把你送過來到底是什么意思”
司箏也老實交待:“我之前不是潑了郎君你一身水嗎公主說,我能干成這事兒,說明一名暗衛(wèi)遠遠不足護你周全,就把我派過來當明衛(wèi)了。但是……”
她又開始轉折,一張小臉特別莊肅:“據我深刻揣摩上峰意圖,我認為,公主派我過來是有特殊目的的。比如占住通房的位置,幫助你守衛(wèi)貞操;又比如充當你和公主鴻雁傳書的那只鴻雁;再比如……”
薛藺才懶得聽她的揣測,不耐煩地道:“你就告訴我,你過來當通房是不是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