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課堂之上,狂放派老師看上去很煩躁,沒事就把薛藺望上兩眼,仿佛下一秒就能沖上去揪著他的衣領(lǐng),再比拼一回詩才。但薛藺上回一口氣作詩八首的戰(zhàn)績,卻又輝煌到讓他望而卻步。
于是其他伴讀就倒霉了,老是被點名站起來回來問題。答不上,狂放派老師就開始嘴吐毒刺:
“你確定你姓馬連這道題都不會,你明明就姓驢,還是一頭笨驢!”
“呵呵,姓狄果然蠢笨如狗。你不懂我為什么罵你是狗把你的姓劈成兩半,不就是一個犬字和一個火字嗎哦對了,你還是一條被火烤熟的笨狗。”
姓狄的伴讀不甘受辱,朗聲道:“那老師你還姓孫呢,劈成兩半就是黃毛小子!”
狂放派老師毫不介意:“那你怎么不看看老師的名字叫什么呢老師叫孫斌,拆開來看,就是小子文武雙全。可比你這條被火烤熟的笨狗強多了。”
薛藺因為自責的緣故,自上課以來頻頻望向蕭i。她的位置在學生席的第一排正中央,只要裝作認真聽孫斌的課,就能順帶看到她。
他心里琢磨著怎么道歉,也就沒太在意課堂上發(fā)生的事情。但事情發(fā)展到后來,孫斌說話確實帶了人身攻擊,他又清楚這事八成跟他昨天用八首詩下了他面子有關(guān)。
便忍不住插了一句話:“老師,你的表字是不是叫白云啊”
孫斌一愣:“你怎么知道”又道,“雖不中,亦不遠,我表字云霄。”
薛藺點點頭:“霄,亦云也。是正在下雨、雪的云。”
孫斌有些驚訝:“難不成,你懂玄學之術(shù)”
“不,我只知道一句俗話,白云蒼狗,變幻莫測。老師你脾氣如此變化多端,原來是因為表字帶狗,此生注定與狗有緣。怪不得,怪不得。”
“噗!”
“噗!”
“哈哈哈哈哈!”
伴讀們哄堂大笑起來,特別是剛剛被孫斌人身攻擊了的那兩位笑得最大聲。大家還不斷眉來眼去,用唇形念“孫蒼狗”三個字。
連蕭i也忍不住回頭望了薛藺一眼。
薛藺正想用唇語說聲“對不起”,她已經(jīng)回過頭去。
他有點失落。
這時,孫斌把墨錠當驚堂木用力一拍:“反了反了,你們這些當學生的竟敢這般羞辱老師,讀的那些圣賢書都從一只耳朵進,另一只耳朵出,飄回書里去了嗎!”
“老師你不會又想跟我阿耶聊天吧阿耶公務(wù)繁忙,沒那么多空閑時間的。”一名伴讀嚎道。
“我阿耶也沒空。再說了,別人的大人也是大人,老師你怎么像個小孩一般,受了什么委屈就跟大人告狀”另一名伴讀說道。
“不不不,你們都看錯了老師。老師是白云蒼狗,變化多端,多的是收拾學生的方法。他肯定會叫我們看看他別的手段的。”還有一名伴讀用了激將法。
面對如此頑劣的學生,孫斌呵呵了,就不信收拾他們不下來。正要與他們斗智斗勇,旁邊的薛藺忽然發(fā)話了。
“老師您自己可能覺得,身為監(jiān)察御史卻被派來教導我們這批權(quán)貴子弟,這是上面的人對您明升暗貶了。所以您心里一直有氣,連帶對我們也不太客氣。可您有沒有想過,正是因為您連自己的頂頭上司都敢罵,有著一身錚錚傲骨,才學又超脫他人,上面才會把您派過來教我們的”
孫斌不說話了,但眼眸里的怒色卻依然未消。
薛藺又道:“有道是量才任用,有些人唯唯諾諾,遇事毫無主見,只堪充作下吏;有些人圓滑自在,說話玲瓏,合該處理外交事宜。而像老師這般鐵骨傲然者,來教我們這樣的權(quán)貴子弟最為合適。因為只有您這樣的人才可能從嚴治學,根本不會考慮對學生要求太嚴格,是否會得罪什么人。”
孫斌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
“但學生說一句放肆的話,師長們教書育人,首重的應(yīng)是言傳身教。老師才從御史臺那種地方調(diào)過來,可能心理上還未真正適應(yīng)老師的身份。學生們都尚未成年,比不得您的同僚,看到您說什么做什么,是很有可能照著學的。”
孫斌臉色又難看起來,把書卷往案上一砸,抄起手開始生悶氣。
課堂上頓時一片寂靜。
但神奇的是,他這回竟沒有再罵人。生了一會兒氣后,就拾起書卷重新開始講學了。
這讓以為老師鐵定會暴走的伴讀們驚訝非常,紛紛趁孫斌轉(zhuǎn)身的機會,偷偷給薛藺豎大拇指。之前被罵作“一條烤熟的笨狗”的伴讀,還給他豎了兩個拇指。而“笨驢”則寫了張小紙條揉成團,扔到他桌上。
他展開一看,上面寫了四個字“薛郎有才”。差點笑出聲來。隨即心念一動,也趁孫斌轉(zhuǎn)過身的時候偷寫了張紙條,上面寫了“我錯了”三個字。
想想,覺得這三字好像有點輕飄飄,靈機一動,又畫了個狗頭當署名。揉成一團,扔到蕭i桌上去。
蕭i愣了一下,把紙團展開看了。然后微微側(cè)首,給了他一個側(cè)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