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齊荀將安嫻臉上那抹藏不住的歡喜看的真切, 如今提前告訴她要陪她回陳國, 大抵也是想讓她高興一番。
無論是昨夜派出的人從御花園的積水潭里, 撈起的那盞荷花燈, 還是昨兒半夜的夢語, 她都是說的, 想回家。
安嫻是陳國公主, 而她口中的家自然是在陳國。
對于齊荀來說, 他本人很難理解常人的思鄉(xiāng)之情,天大地大,四海為家, 他活了二十年,呆在東宮的時間, 少之又少, 也說不清哪里才是家。
與他而言,無論身在何處, 皆為同一片天, 同一輪明月,又豈能去在乎歸屬之地, 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 是讓天下黎明百姓再也不過顛簸琉璃的日子, 能有一個固定的家,而他自己卻并不強求。
雖不理解安嫻,但齊荀還是動了念頭,想借此機會帶她回一趟陳國, 以了了她的思鄉(xiāng)之情。
再者,陳國皇帝自來陰險狡詐,說過的話八成不可信,上回征戰(zhàn)陳國,是看在齊國皇后的面子上,只收繳了陳國玉璽,并未動陳國皇帝分毫,大戰(zhàn)結(jié)束,雖從齊國派去了人手駐守陳國,但又有幾個人能耍的過陳國皇帝的心眼。
此次西征,并不能急于一時,需確保各方軍力萬無一失,才能啟程,戰(zhàn)爭一旦開始,少則幾月,多則幾年,沒有長遠的計劃,這場仗很難打勝。
現(xiàn)下正值關(guān)鍵時刻,按理,應(yīng)當派齊國皇子前去陳吳兩國收兵,若按先前的慣例,該是二皇子前去。
昨兒之前,齊荀本也有意派二皇子前去,但昨夜之后,他臨時起意,改了計劃,如今一回憶二皇子那張笑的溫文儒雅的臉,齊荀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笑沒錯,但他笑的時候,看著的是他齊荀的太子妃。
對二皇子,齊荀并非因昨日之事,才對他失去了信任,而是從一開始,齊荀就沒相信過任何人。
他只相信一點,利益捆綁的交情,是最長久的。
二皇子即便是不可信,齊國的強大對他如今的處境來說,只會有利。
西北,從一開始也是二皇子這輩子做夢都想取的囊中之物。
林貴妃一族實則有半個西北的血統(tǒng),是早年在西北的一方支族,具體為何來到了洛陽城,又是如何被先皇收納在朝為官,沒幾人知曉。
齊荀是其中為數(shù)不多的知情人之一,是以,他對二皇子很放心,至少現(xiàn)階段是很放心的。
齊荀說完,屋內(nèi)的柳學士與周相即便有異議,也只能等到晚上,對齊荀與安嫻施禮完,相繼退出。
倆人一出大堂,齊荀就在靜靜地等候安嫻開口,等她對他各種感謝感激,可等了一陣,見身旁的人沒個聲音,側(cè)目一瞧,瞧見的卻是安嫻一臉的驚恐與失落。
她不是想回家嗎怎的又不愿意了
齊荀臉色瞬間沉下,整個人又重新籠罩在了冰霜之中,自己的努力沒有得到該有的反應(yīng),一時也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在生安嫻的氣。
鬼知道自己為何會為了這個沒長心的女人費盡心神,昨兒起初是擔心她難過,睡不好覺,后來,知道了她想回家,一直就在想如何才能讓她的愿望實現(xiàn)。
今日清晨柳學士與周相過來,他就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此次由他親自去陳吳兩國。
帶著她一起。
他想,她一定是雀躍歡喜的,誰知道是這幅見了鬼的模樣,那昨晚的夢囈是什么荷花燈里的許愿紙又是什么
“怎的不愿意”齊荀忍了一腔怒火,壓的他喉嚨管生痛,沒發(fā)作出來,也是怕嚇著了他。
最好別告訴他,是不想與他一道,到時候就算將她嚇哭,估計他也憋不住火氣。
安嫻能有這個反應(yīng),沒當場說“不愿意”已經(jīng)很不錯了,前一刻她還在想等齊荀走了,自己該是怎樣的自在瀟灑,到時候別說是東宮可以自由出入,整個宮里有便宜姑姑在,她哪里不能去,就算自己偶爾想出宮玩玩,那也是極有可能的事。
如此美夢,還沒來得及幻想更多的好處,就生生被齊荀掐斷了,她一時半會兒沒反應(yīng)過來,也是情理之中。
但齊荀是誰霸道蠻橫的祖宗,他說出來的話,豈能再收回去,怕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逮著她一塊兒受苦受難,既然反抗不了,還不如欣然接受,還能討個好印象。
“臣妾愿意!”安嫻整理了情緒,起身離他近了一些,今日過來本就是為了討好他,再者去陳國吳國的一路上,風吹日曬的,不還得他照應(yīng)嗎
若惹了他生氣,將她丟棄在半路,那她該怎么活
“殿下能帶著臣妾一塊兒去,臣妾心里感激呢,那說明,說明......”說明什么呢
安嫻說順了口,本是之前在父母哥哥面前撒嬌時,常用的一句話,這會子脫口而出,說了多半才意識到后面的這部分,可能不太適合她與齊荀,才暫且停了下來。
安嫻停頓的這一瞬,齊荀將目光盯在她臉上,倒想聽她能說出什么來。
“說明,殿下心里有臣妾!”也想不出來比這更妥當?shù)牧耍矉褂仓^皮說出來,臉色都憋出了紅潤。
她這算是自己往臉上貼金嗎祖宗心里確實有她,是想著怎么折騰她。
齊荀的眼瞼微微顫動了一瞬,飲了一口茶,突然就湊近安嫻的耳朵跟前,嘴角揚起,露出來一個深深的梨渦。
“你想太多了。”
安嫻側(cè)目,齊荀的笑容還掛在臉上,安嫻從未見過齊荀笑,平日里要么是一副無欲無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臉,要么就是兇神惡煞,怒氣滔天,今日是安嫻頭一回見齊荀笑。
罕見歸罕見,可當真是好看的。
“殿下真好看。”安嫻芳心被粉的砰砰亂跳,眼神里的喜歡與欣賞,與她說出來的話相呼應(yīng),這般從內(nèi)心有感而發(fā)的夸獎,想必沒有誰不受。
齊荀也不例外。
心里的怒氣隨著安嫻欣賞的眼神而淡去,笑容雖收回,心情卻平復(fù)了很多。
“你是不是又不懂規(guī)矩了”齊荀坐直了身子,恢復(fù)了一張撲克牌,教訓(xùn)人的臉。
安嫻美夢再次破碎倒也不惱,起碼知道這人還會笑。
齊荀偷偷瞟了一眼安嫻面上的紅潮,突然就想到了剛與禮部頒布好的太子妃造冊之事。
“將文書給孤拿過來。”文書已經(jīng)詣好,還未交與禮部收納封冊,如今正擺在安嫻跟前的桌案上。
既然已經(jīng)造冊,若她當真熬不過心火,圓房倒是可行。
文書的面兒如今正攤開,齊荀讓安嫻拿過來,也是想讓她過過目,看看上面他費盡心思寫的內(nèi)容,也想讓她知道,如今太子妃一位造冊已成,倘若她需要的那方面時候,就可以直接對自己開口了。
安嫻所學皆為簡體,對于這個時代的篆文,認識的不多,也就能認識自己的名字。
安嫻的眼睛往那文書上一瞧,一堆的天文文字中,也就只瞧見了她的名字。</p>
<strong></strong>那方齊荀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瞧見她臉上泛出來的驚喜,心頭還未來得及得意,就聽安嫻說道,“好巧,這人的名字居然與臣妾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