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離開宴的時辰還早,這會兒大家都三五成群各自閑聊著,老太太跟前圍著不少祝壽之人。
詹事府少詹事的嫡次女江五姑娘婷婷裊裊走上來,在老太太面前低眉行禮,“小女子不才,愿作詩一首為老太太祝壽,愿老太太福壽雙全。”
老太太先是一愣,而后欣然頷首,今日壽辰送禮之人不少,可作詩獻壽的卻只有這位姑娘,她大概也明白了這姑娘的心思。
很快便有下人呈了筆墨上來,江五姑娘施施然提筆沾墨,沉吟即落筆,落筆即成詩。
擱筆后,下人們便把丹紙呈開,展示給老太太和眾人看,只見紙上留著娟秀的字跡:“六十陽春豈等閑,幾多辛苦化甘甜。曾經(jīng)滄海橫流渡,亦賴家庭內(nèi)助賢。連日凝神新墨勁,五更著意舊詩鮮。如今但祝朝朝舞,當(dāng)信人生二百年。”
詩句既結(jié)構(gòu)對稱,韻律優(yōu)美,又在行文中夸贊了老太太,可稱佳作一首。
“好詩。”老太太當(dāng)即贊道:“不愧是江大人的女兒,果真才貌雙全。”
眾人皆為江五姑娘的才華鼓掌贊嘆,老太太則是越看越喜歡,拉著江五姑娘的手在跟前細細問著年齡喜好,儼然一副看著準(zhǔn)兒媳的眼神。
“這位姐姐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陸宜玉在唐梨耳邊悄聲。
唐梨恍然,方才那么多太太帶著自家小女上來和老太太交談,打著祝壽的旗子,實際上都是想打探陸三爺?shù)挠H事,在老太太面前介紹自家閨女。
這位江五姑娘顯然也有此意,只不過她選取了更為特別的方法,既給老太太獻了壽,又展示了自己的一身才華,老太太最喜歡有才名的姑娘,這樣一來就正中下懷。
只是江五姑娘來了這么一出,別的太太和小姐們都不樂意了,這些姑娘們都是從小讀過書習(xí)過字的,論起文采來誰也不落后,此時都紛紛表示也要為老太太作詩獻壽。
老太太也沒有不高興的,欣然同意道:“既如此,我老婆子就沾個光,把壽宴變成詩會,好拜讀欣賞各位姑娘的佳作。”
一群鶯鶯燕燕們當(dāng)即便在長幾上沾墨揮毫起來,涼亭下微風(fēng)吹拂,粉墨飄香,倒真有幾分春日詩會的景象。
“真是夠了。”陸宜玉表示生理性的厭惡,她最不喜這些文人墨客的做派,更討厭她們?yōu)榱艘粯队H事彼此較勁討好老太太。
不過她想起唐梨去年在學(xué)堂上作詩贏得姜女先生一口稱贊的事情,給她提議道:“阿梨,你的詩文不錯,不如也上去顯露一手,好搓搓她們的銳氣。”
唐梨搖搖頭,這種場合,她還是不要出風(fēng)頭的好。
陸宜玉怒其不爭,道:“今日趁著各家太太們都在,你要是能展示些才名,也能收獲一些青睞,將來你的婚事也不至于太被動。”
唐梨還是搖頭,今日宴席上的都是貴婦名媛,她根本沒考慮過嫁入這些京城世家。
“三妹妹,你就別操心了。”陸綺玉不知從哪過來,暗笑道:“唐姑娘已經(jīng)由大太太做主了,人家將來可是要做新科進士夫人的呢。”
她也聽說了薛氏為她挑中蕭竹清的事,心中不免嘲諷,再有才華再有潛力又如何,如今不過是個寒門舉人,聽說家里一窮二白,嫁過去也是過苦日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熬出頭。
“你胡說什么呢!”陸宜玉啐她,她雖然也聽說了蕭竹清的事,可也知道姑娘家在未出嫁之前這種事情都是不便說出口的,以免將來婚事有變,損了姑娘家的清譽,眼下陸綺玉這么明晃晃地說出來,可不就是找罵么。
她說著回頭看一眼唐梨,還是勸道:“你還是去試試吧,萬一將來可以多一分選擇呢。”
唐梨見陸宜玉這么維護她,又這么為她著想,心下不免感動,想了想沒法拒絕,只好點頭道:“好,我試試。”
她也走到長幾上研了磨,腦中琢磨幾許,腹里打了草稿,在紙上刻下詩句:“松齡長歲月,皤桃捧日三千歲。鶴語寄春秋,古柏參天四十圍。綠琪千歲樹,杖朝步履春秋永。明月一池蓮,釣渭絲綸日月長。”
行文沒有刻意夸捧老太太,可祝壽之意溢于紙上,又化用多種意象,全篇自然流淌,娓娓道來。
其他的女孩子們看見這詩臉都白了,她們皆知唐梨是寄居在府上的姨娘之妹,可眼下自己寫下的詩句還不如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可不就是打自己的臉么。
一時之間誰都沒了自信,唐梨的詩之后,再也沒有女子敢上前自告奮勇了。
“干的漂亮呀阿梨。”陸宜玉朝她豎起大拇指。
唐梨不好意思地笑笑。
這時午時的梆子正好敲響,壽宴正式開始,賓客紛紛落入酒桌。
宴席是薛氏操辦的,她極有經(jīng)驗,每一桌的客人都安排得規(guī)矩合理,盡量把關(guān)系好的家族、階層相近的家族或是年齡接近的客人都安排在一塊兒,這樣宴會上也有的話聊,彼此不至于太尷尬。
唐梨坐的這一桌,十幾個人都是京城中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們,一個個花枝招展,清麗嬌美。
陸宜玉跟這些女孩子們是極熟悉的,她自小隨著薛氏出入京城各大世家的名門聚會,身邊已經(jīng)有了不少同齡同階層的閨中密友,此時在酒席上儼然如同一個主人家一樣招待著小姐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