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阿努比斯已經(jīng)沒了剛才囂張的氣焰, 如同一只在主人腳邊搖尾乞憐的大狗。
江虞南看著擋在身前的熟悉背影,唇角彎了彎,他伸手想抱住他, 卻猝不及防抱了個空。
阿圖姆若有所感,轉(zhuǎn)身看向他。他抬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垂首嘴唇在他額上觸了觸, 似乎真能碰得到一樣。
他們面對面站著,卻像是被隔在兩個世界的人。
親眼所見,與夢里的相見又有些不同, 他幾乎立刻就感覺到,燭陰確實與之前有些不同了。
曾經(jīng)他同燭陰在一起時, 有時會覺得他還是太年輕, 總是不經(jīng)意的粘人和撒嬌,眼中是獨屬于年輕人的朝氣與抱負。
而如今他給他的感覺卻似煮沸又冷卻的水, 平靜無波的表面下, 是隨歲月流逝而內(nèi)斂的鋒芒。他目光卻依舊溫柔, 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看了許久,貪婪的看不夠似的。
溫柔的眼中,又有著幾分說不出來的意味。
地面上有蛇類湊近阿努比斯,被它用利爪撕爛,弄出了些許動靜。阿圖姆揮了揮手, 又將它變回人形,它立刻離開了。
江虞南眨了眨眼,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一直都在么”
阿圖姆卻聽明白了, 他點頭,纖長睫毛如漆黑蝶翼:“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我為什么碰不到你”
阿圖姆很平靜:“因為我已經(jīng)死了。”
早已猜測到的事情,經(jīng)他親口說出卻是不一樣的感覺。江虞南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那你現(xiàn)在是”
那幻境并不詳盡,經(jīng)阿圖姆補充,他才弄明白事情全貌。ra是個謹慎的人,同時他也不能有污點。他令阿努比斯靜觀其變,讓它帶著阿圖姆與拉之眼來到沙漠,利用人類對于神明的畏懼,將本就虛弱的他置之死地。
其時正是黑夜,人骨金字塔內(nèi)阿努比斯想要離開,卻被自杜阿特中歸來的阿圖姆魂靈,徹底留了下來。自此拉的眼,以及他的走狗,都被永遠留在黑暗不見天日的地下世界。這是拉神也沒有預料到的,這些年他一直想取回自己的眼睛,終于等到今天,金字塔的封印被打破,法老的亡靈與他的力量將一同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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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的白日總是這樣燥熱,尼羅河畔的城鎮(zhèn)街道上,有六七個外國人從人流縫隙間穿行。
這個城鎮(zhèn)并不是旅游點,他們血統(tǒng)分明的臉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他們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很久,據(jù)說是在沙漠那邊考察的。有人好奇的打量他們,眼神各異。
這段時間很不尋常,就連最安分守舊的住民,都隱隱察覺到了些端倪。
比如過度的炎熱與干旱,比如悄無聲息滋生的疫病。這個鎮(zhèn)子其實不大,然而隨著接連不斷有人死亡,恐慌情緒逐漸蔓延開來。
人人自顧不暇,然而卻依舊不妨礙有些人試圖尋其根源。
——異族人。
自從這一支考察隊到來,起初沒有任何變化,太陽照常升起,神殿沐浴在神光中。然而自從某一天,那考察隊歸來時神色慌張、少了十多個人,而那些人再也沒有回來。
那天夜里下了一場暴雨。神殿中進了水,蠟燭被吹滅,至高神ra的神像被積水浸泡著,不經(jīng)意看去,如同自地獄深處淌水而來的惡鬼。
好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空氣中都隱隱帶上了沉重的氣息。
盧克敏感的感受到了一些不友好的目光,他自知理虧,低下了頭輕咳一聲,壓低聲音道:“我已與上級取得聯(lián)系,后天會有專機來接我們回去。”
維克多聞言,臉上表情變了幾變,似乎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忍住了。
“好吧,這鬼地方老子是待夠了!”
其他人跟在他們后面,交換了一下眼神。
這兩位算是他們的主心骨,昨天晚上他們兩人突然回來,可著實嚇了他們一跳。
那日盧克帶著人深入墓穴后,他們在原處等了許久,直到暮色籠罩大地,依舊沒有人出來。
沃倫是副隊,盧克離開后由他接管隊伍。入夜后金字塔內(nèi)的氣氛處處透著令人心悸的詭異,有不知從何處來的風吹過,他打了個寒顫,突然想起亞爾夫的話,當機立斷帶著人離開了。
有兩個小兵自告奮勇的要等上尉回來,留守在了原處。他們原路返回,在金字塔外帶來的車上待了一整夜,夜晚的金字塔沉默又駭人,直到次日日光熹微籠罩大地,它才重新變成可以放心進入的模樣。
然而再來到前一日分開的墓道時,空蕩蕩的門洞下是那個巨大的墓室,繩索依舊垂在那里,顯然沒有人回來。
而那兩個小兵也不見了。沃倫心里隱隱有些慌,他剛想令人在四處找找,誰知一回過頭,就直直對上墓道盡頭。
那里有兩具骸骨。
說是骸骨也不恰當,那骨頭上還附著著沒有撕咬完的碎肉,在血泊中扭曲成詭異的姿勢,似乎臨死前劇烈掙扎過,墻壁上還有個血手印。
有人走近看了,捂著嘴巴臉色難看的回來:“那上面都是蟲子!”
那確實是失蹤的兩個士兵。他們像是被野獸襲擊、撕咬過,吃剩的留在原地,被墓中饑餓已久的蜣螂們一擁而上,分食殆盡。
這樣惡心的一幕,令在場的人心里都留下陰影。更大的陰霾籠罩著他們,因為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小鎮(zhèn)里也不尋常起來。蜣螂們似乎井噴式繁衍,大量的黑色甲蟲在鎮(zhèn)子的各個角落,十幾只連成線的爬過,令人頭皮發(fā)麻。
不知是不是錯覺,沃倫總覺得這些圣甲蟲像是能理解人類的行為一樣。
這實在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五日后,盧克和維克多回來了。他們面容臟污、形容憔悴,像是餓了很多天,一進門就狼吞虎咽的進食。
詢問他們在墓中發(fā)生了什么,他們也語焉不詳,似乎不愿意多談,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其他人都死了。
沃倫給隊長遞了一瓶水:“上尉,早跟你說兜里揣上一塊壓縮餅干準沒錯,你還不聽!這幾天沒東西吃可不好受吧對了,那墓里像是有食肉的圣甲蟲,還好你們沒遇見……”</p>
那一瞬間,他沒注意到兩人的臉色都變了變。盧克擦了擦嘴,似乎沒了食欲:“我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