聳立的高臺漸遠, 空氣中似有一雙手托了他一下,下墜的速度也變得緩慢。黑色的霧氣鉆入他的口鼻, 兩側(cè)的石壁上,有看不真切的文字與圖騰自他眼前劃過,漸漸竟幻化出場景, 如同走馬燈一般。
他看見燭陰穿著白色的長袍在河邊行走, 他似乎剛來不久, 還有些不適應(yīng)這個奇怪的世界。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卻失望而歸。他已有神格, 靈魂之力又非常特殊, 于是被無形的至高神盯上了。
拉神需要一個實體。
巍峨的神殿建在高處, 下方廣袤的大地中央有大河流過, 那是尼羅河。成百上千的奴隸們著脊梁, 在烈日下馱著花崗巖石塊, 他們需要建立新的太陽神殿。
拉神已經(jīng)不甘只做至高的信仰, 他要涉足人世間的權(quán)力, 他與阿圖姆結(jié)合,坐在了王座之上, 成為了兼顧世俗權(quán)力與至高信仰的法老。
埃及神殿的殿主雕像是俯注神力的,樣貌也會隨之轉(zhuǎn)變。前往參拜的人漸漸留意到,象征光明與艷陽的拉神,黑眸黑發(fā),嚴苛又冷漠。象征黑暗與長夜的阿圖姆,卻有著一雙太陽般金色的眼眸。
夜晚的神像籠罩在月光的光暈中, 那是拉-阿圖姆。他的面容看不真切,沒人見過他的真容,正如無人知曉他的名姓。
他慈悲溫和,正義凜然,就連最低賤奴隸的訴求,他也會認真傾聽。漸漸的,更多的人選擇在夜里進入神殿,參拜ra之外的另一位主宰。
某日,阿波菲斯與ra飲酒時產(chǎn)生了口角,他把酒杯在地上狠狠摔碎,怒而沖動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至高無上的ra,你的神殿是空的。”
神殿是空的,對于一個神明來說,這是十分過分的咒罵,那意味著他沒有信徒。這句話如同削尖的利刃,正好戳在ra的心上。
信仰之力是神力的來源,這些日子他確實大不如前了。反觀阿圖姆,卻因為信徒的逐日遞增而愈發(fā)強大,夜晚開始變得更長,白晝在縮短,人類開始不愿再遵從神明的執(zhí)意,他們有了自己的想法。
這樣自由無序的反叛精神,其實正是阿圖姆無意中傳遞出去的。不得不說,當時的燭陰還太年輕,他只看到眼前的不公與悲哀。他的仁慈與不分貴賤,實在不適合這個等級森嚴,大部分都是奴隸的國度。
他給予他們希望,然而現(xiàn)實卻給他們沉重的打擊。在鮮血與尸體的堆砌下,人們對神的不滿已經(jīng)悄然無聲的生根發(fā)芽。
拉與阿圖姆已經(jīng)和平共處上百年,事實上這百年里,不論是他們之間,還是人與神之間,矛盾已經(jīng)日益尖銳。這表面的和平,卻被阿波菲斯一句話打出了原型。
此時阿圖姆卻并不知道這些。他全部心思都放在找江虞南上。已經(jīng)這么久,是他還沒有來到這里,還是上個世界出了變故或者是,他已經(jīng)來過,他們卻錯過了。
拉渴望掌權(quán),而他需要在這個世界停留更久,融合是雙贏的做法。至于他的所思所想,拉偶爾能感知到,也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某日夜晚他實在沒控制住,夢里的江虞南是久違的熱情與可愛。太陽升起,拉神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夢遺了。
他大概是感到了阿圖姆的尷尬,跟他開玩笑說:“我都看見了,那是個漂亮的男人……你喜歡男人”
阿圖姆在白天像是意識體一般的存在。他向拉傳達了他的答復(fù)。
拉問:“難怪你對女人提不起興趣,奴隸里其實有些長得不錯的男人,要不要……”
阿圖姆拒絕了,表示自己想對愛人忠誠。拉不甚在意,甚至瞇著眼睛回味了一下那個夢,開玩笑說:“等你找到他,可以讓他做我們的男妻,白晝與長夜,我們可以一同享用……”
“他很特別,雖然是男人,我想我也會挺喜歡他……”拉又說了一些很曖昧而情.色的詞匯,感到阿圖姆聞言十分抗拒,居然笑了出來。
多么令人驚喜,他發(fā)現(xiàn)了阿圖姆的軟肋。
這些年里,美色、財富、權(quán)力或是信徒,他無數(shù)次試圖找出阿圖姆的弱點,卻都以失敗告終。他幾乎都快要也相信,他是一個真正的神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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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陰謀在底比斯的陽光下漸漸成型。
人類飛速發(fā)展,使他們漸漸忘記了神所賜予他們的恩惠,他們開始崇尚“人”的力量。
阿圖姆并不在意這些事情。他似乎一直在尋找什么東西,他常用他金色的眼睛在信徒里搜尋,然而卻從未找到他尋覓的人。
百年過去,他的容顏并未隨歲月而滄桑,眼神卻顯出老態(tài)了。他總是在笑,人們卻能感到他不快樂。
ra創(chuàng)造了他的“子女”們,神族的誕生無需從嬰兒開始,他們出生即為最強的時期,在日后反而會漸漸衰弱。沒過幾代,伊西絲誕生了,她生來就是一位強大的女巫,長得很緩慢,常年在十來歲少女最美的年華。
阿圖姆看著她出生長大,他將這個小女孩當做年幼的后輩,幾乎沒有產(chǎn)生過防備之心。
傍晚,他又在窗邊,凝神尋找埃及大地中有沒有熟悉的氣息。
伊西絲如同貓兒般進來,抱著卜算的神器坐在石凳上:“阿圖姆大人,你又在找人么”
阿圖姆聞言回過頭,微微一笑不置可否:“ra連這個都告訴你。”
伊西絲抬起幽深的黑色眼眸,紅色的嘴唇翹起:“我可以幫你找呀,我是自拉神血液中誕生的女巫。我知道過去,我通曉未來。”
也許原本的阿圖姆更相信自己總會等到他,然而太多年過去,就算不想承認,他也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動搖。伊西絲的尾音消散在空氣中,狹長的眼里盡是蠱惑,那話里的意思太過誘人,以至于阿圖姆甚至心跳都快了些。
“你都知道些什么”他問。
伊西絲依舊笑得意味深長,說得也還是同一句話:“我知道過去,我通曉未來。”
阿圖姆走過去:“你占卜都需要些什么”
“他的名字。”
阿圖姆頓了一下,他已經(jīng)太久沒有喊出那個名字,以至于開口時嗓子有些發(fā)緊:“江虞南。”
伊西絲點了點頭,她巫婆一般都長指尖自空氣中勾了勾,挑出一縷微光凝聚的絮狀,她漫不經(jīng)心的接著說:“你的名字”</p>
“阿圖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