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片刻, 車內(nèi)依然毫無回應(yīng)。
影一將車簾撩開,里面空空如也, 除了軟塌和矮桌之外, 什么都沒了。
“敲一敲有沒有什么隔斷。”他撩開自己的車簾一角, 將對面車內(nèi)的場景都收進眼底, 卻并沒有放棄,顯然他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
影一自然是聽從他的話, 伸手就在馬車壁上敲來敲去。
“咚咚。”忽然一陣與之前不同的聲音傳來,他剛想去掀開,卻見那塊隔板被人主動推開了, 里面縮著兩個人, 正是失蹤已久的林寶姝和她的丫鬟青荷。
“爺, 找到了。”影一低聲回了一句, 立刻退了回去。
林寶姝咬了咬牙, 終究功虧一簣,這塊隔板是之前就做好的,就是為了防止陸景宴追過來, 可是所有的計劃在她的眼里都是萬無一失的, 竟然還是以失敗告終。
尹燃已經(jīng)騎著馬跟了過來,從陸景宴停在這輛馬車之前開始, 他的眼皮就一直瘋狂的跳動著, 如今那些壞的預(yù)感都應(yīng)驗了,讓他一陣陣頭皮發(fā)麻。
“把她給我拖上車。”陸景宴把車簾放下,遮住了周圍的視線, 但是從車內(nèi)傳出來的命令聲,異常冰冷又不容置疑。
“慢著,世子爺,林姑娘乃是王府答應(yīng)了送回京的秀女,名單上白紙黑字寫的很清楚,王爺都同意了的,您不會要忤逆王爺?shù)囊馑及伞币蓟瘟嘶问种械奈臅€特地翻開指了指上面“林寶姝”三個字給他看。
就聽車內(nèi)的人冷笑一聲,“影一。”
他的話音剛落,影一就動了起來,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尹燃手中的名冊已經(jīng)被人搶走了,影一恭恭敬敬的將那份名冊雙手送進了馬車?yán)铮o接著就聽到一陣讓人牙酸的聲音,名冊被撕開的“嘶嘶”聲,像是吐著紅信的毒蛇一樣,讓人覺得充滿了危險,整個人都揪成一團。
“你敢撕名冊,大膽,上面有王爺?shù)纳w章。”
尹燃頭皮發(fā)麻,好似第一次在世子爺身上看到陰狠這種狀態(tài)。
影一又重新拿了本名冊出來,道“尹大人,方才那份名冊搞錯了,這份才是真的。”
當(dāng)然新送上來的名冊上,是絕對沒有林寶姝這三個字的。
尹燃被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手指著馬車,咬牙切齒地道“陸景宴,你別太猖狂,回京之后有你受的。”
陸景宴嗤笑了一聲“究竟誰猖狂尹大人,你拐我世子妃,該當(dāng)何罪讓這些姑娘們回京團聚,是我們燕北的仁慈,現(xiàn)在一個都別想走,都給我在原地待著,我還要派人去望京向皇上討個說法呢。分明說好的是帶走沒收用的秀女,為何連北齊的世子妃都要帶走難不成你對本世子的世子妃有什么不軌的想法”
男人嘲諷的聲音從車內(nèi)傳出來,讓周圍的人都驚呆了。
尹燃更是呆立在一旁,他不敢想象,這位世子爺究竟算到了哪一步。
從手中新拿出來的名冊就可以看出,陸景宴猜到了林寶姝和尹燃里應(yīng)外合,鬧這么一出假死脫身的戲碼,他不僅沒有著急,反而還重新弄了一本新名冊,并且還直接把林寶姝說成是他的世子妃,一旦這個名頭坐實了,那么需要賠罪的就成了尹燃這邊。
“你胡說八道什么”林寶姝已經(jīng)走了出來,聽聞此言,立刻呵斥了一句。
不是她要幫尹燃,而是一旦任由陸景宴這么說了,那么提出從北齊帶秀女回京的人都討不了好,她的祖父還是其中的牽頭人,千萬不能惹得一身臟水。
“世子妃,你確定要在這里跟我唱反調(diào)嗎既然你說了不是,那我們誰都別走,就把這事兒原原本本上報給皇上,讓他評評理,世子妃跟尹大人偷偷跑了是什么意思,還不惜以自己身亡為借口。再派人去王府里問問,連外頭看門的小廝都知道,我挑中了你,王府里張燈結(jié)彩,喜字都貼好了,就等著我娶你了。我也要好好問問林丞相,林家教出來的女兒,就是這么隨隨便便跟別的男人逃跑的嗎”
陸景宴顯然已經(jīng)沒有耐心了,說出來的話也是咄咄逼人。
林寶姝咬了咬牙,沒再吭聲,而是掀開車簾上了他的車。
車內(nèi)撲著厚厚的毯子,他整個人都縮在裘衣里,厚厚的皮毛將他包裹住,穿的這么多了,他似乎依然怕冷,手里還抱著一個手爐。
男人面色蒼白,唇色更是有些灰敗,像是剛從冰天雪地里被撈出來一樣。
原本她是怒氣沖沖的,準(zhǔn)備上去跟他好好理論的,但是一瞧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呆了呆。
“我們先回去,尹大人,我希望你能給我個交代。”他看都沒看林寶姝一眼,冷聲說了一句,馬車就動了起來。
只有一隊侍衛(wèi)護送他的馬車離開,另外一隊由影一率領(lǐng)著,依然把尹燃的車隊圍得結(jié)結(jié)實實,明顯是不會輕易放過他。
林寶姝坐在車?yán)铮瑑蓚€人誰都沒開口,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陸景宴,男人這個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明顯不是裝的,讓她心里疑惑重重。
陸景宴對她的情感并沒有多深,難道因為得知她死了,所以就把自己折騰這樣了
這明顯不可能,估計是宴宴出來的時候,大鬧了一場,才讓他變得這么虛弱不堪吧。
“宴宴怎么樣了”她忍不住問了一句,見他這副病入膏肓的模樣,終究還是有點擔(dān)心的。
對面的男人冷笑一聲,張嘴似乎就想說出一串惡毒的話來,可惜一個字還沒說出來,喉頭一甜,先是噴出一口血來。
溫?zé)岬难獮⒃诹俗郎希袔椎芜€濺到了她的手背上,觸目驚心。
她微微一怔,沒想到他的情況這么糟糕,立刻倒了杯水給他。
“停車,有大夫隨行嗎”她大喊了一聲。
馬車應(yīng)聲停下,很快就進來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穿著跟影一一樣的服裝,應(yīng)該也是影衛(wèi),只不過看著他那么熟練的把脈架勢,應(yīng)該是學(xué)醫(yī)的。
“主子,您瞇一會兒吧,之前那藥不能吃了,雖然能讓您的身體撐著,但是也損害底子。”這個影衛(wèi)說完后,又拿出一粒丸藥來喂他服下,便悄悄地退出去了,自始至終未曾看她一眼。
陸景宴就當(dāng)真躺了下來,直接閉上眼睛休息了,根本都不搭理她。
不過瞧著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架勢,估計想搭理她,都挺困難的,畢竟他剛剛那口血吐出來之后,整個人的狀態(tài)越發(fā)糟糕了,完全弱柳扶風(fēng)的狀態(tài),感覺沖著他稍微吹一口氣,他都能直接倒地不起了。
林寶姝還是被帶回了王府,這次她依然被留在了陸景宴的后院里,青荷和青葉都沒有來伺候她,反而是派了別的丫鬟過來,一個個都是悶葫蘆,不怎么說話。
就連王妃都沒來看過她,估計是被陸景宴給擋在了外面,不許旁人探視,就導(dǎo)致林寶姝整個人都被關(guān)在屋子里,對外面發(fā)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晾了她幾日之后,忽然一群人上門來了,有裁縫來給她量衣裳,有匠人送上首飾花樣讓她挑,甚至房間內(nèi)外開始有人熱鬧的裝飾起來。
林寶姝心頭有些不好的預(yù)感,不過她也不敢肯定,無論問誰,都沒人搭理她。
哪怕是之前送花樣給她挑選的老嫗,明明之前特別熱情,還把各種流行的款式說得天花亂墜,然而一旦她問起為什么要她挑,或者府上發(fā)生了什么時,那老嫗立刻就把笑臉收了,變成了個悶葫蘆。
林寶姝被她弄得也心情不好了,索性不再發(fā)問,原本還想消極抵抗,但是那個老嫗說了,如果她不配合,到時候衣裳不合身,首飾花樣老氣難看,她也是要穿戴的,反正丑的是她自己。
頓時林寶姝就沒有話了,倒是配合起來,畢竟不能丑。
實際上她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等衣裳做好了捧到她面前試穿的時候,看著那艷麗的紅色,她長嘆了一口氣,果然是大紅的喜服,紅蓋頭上還繡著鴛鴦戲水。
她不由得諷刺一笑“怎么,你們世子爺準(zhǔn)備娶我了他不是說要把我放在后院里當(dāng)擺設(shè)的呢竟然還真的愿意讓我做世子妃。”
當(dāng)然她這話說出來,也沒人敢接就是了。
又是小半月過去了,在某個天還沒亮的打好日子,她終于再次穿上了紅色的喜服,并且也見到了多日不見的王妃,卓雅站在她面前,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來吧,我?guī)湍闶犷^。”
林寶姝坐在銅鏡前,卓雅手里拿著桃木梳,一點點將她的長發(fā)梳開,動作極其溫柔。
“我之前嫁人的時候,就沒有長輩幫忙梳頭,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哪怕當(dāng)時王爺請了個北地德高望重的婦人,我也拒絕了。婚前梳頭原本就是讓家里親近的長輩,跟新嫁娘說說心里話的時候,如果達不到,又何苦請個陌生人沖門面,反而要我去討好她。”
卓雅輕輕地摸了摸她的發(fā)頂,林寶姝微微閉上眼睛,只覺得無比溫柔,說起來,連她的親娘都很少幫她梳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幫她梳頭穿衣裳,還是在放大火燒死自己之前的一天。
那一天林妍讓林寶姝感受到真正母女相處的感覺,也只有那一天,娘親才是無比和善可親的,根本不會跟她說任何國仇家恨,也不會對她要求嚴(yán)苛。
林寶姝穿戴完畢,她坐進了花轎里,從北齊王府被抬出去,繞著整個繁華的街道走了兩遍,花轎后面跟著長長的陪嫁,足以是十里紅妝,當(dāng)然北齊人又多了一條茶前飯后的談資,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王妃嫁進王府時候的盛況。
“果然,望京的貴女都是精養(yǎng)出來的,瞧瞧這么多的嫁妝。”
“那是當(dāng)然了,畢竟嫁過來的兩位,一位是王妃,這位是世子妃,北齊身份最尊貴的兩個女人了,嫁妝還能差了不爭饅頭爭口氣,怎么也要比北齊嫁女風(fēng)光吧,不然望京那些老爺們也是面上無光啊。”
街頭圍觀的百姓數(shù)不勝數(shù),語氣興奮的探討著,看向花轎和十里紅妝的目光熱切,并且還生出了幾分自豪感。
畢竟王妃和世子妃都是望京高官的貴女,這是北齊欣欣向榮的一種代表。
林寶姝坐在轎子上,被搖搖晃晃地帶著走了一路,倚在后面都快睡著了,不過無論走到哪里都是吵吵鬧鬧的聲音,弄得人一片心煩,也根本無法入睡。
好不容易繞完一圈了,又是一片繁瑣的拜堂,陸景宴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與她拿著一條紅綢,主位上坐著王爺和王妃,三拜之后就送入洞房了。
直到挑了紅蓋頭,林寶姝都是處于一片發(fā)懵的狀態(tài),她坐在喜床上,一抬頭就對上了陸景宴那張臉,結(jié)果這廝板著一張臉,看起來比她還不高興。
林寶姝輕嗤了一聲,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喜娘原本正歡歡喜喜的說著賀詞,結(jié)果一下子看到這個眼神,再加上世子爺和世子妃之間非常不對勁的暗流洶涌,頓時她嘴里說了千百遍的賀詞就有些卡殼了,整個人都顯得很緊張,最后她匆匆說了結(jié)束語,領(lǐng)了賞錢就退出去了,生怕再晚走幾步,就要倒大霉一樣。
陸景宴身體這樣,也沒人敢灌他酒,因此只略略喝了幾杯,就回來了,四周的下人都被攆了出去。
林寶姝坐在桌前默默吃東西,也不搭理他,陸景宴則坐在床上。
等到天色徹底黑透了,原本百無聊賴的男人,忽然眼神一變,看到一身喜服的林寶姝,整個人都洋溢著興高采烈的狀態(tài),一個箭步就沖了過來。
“娘子。”宴宴無比興奮的喊著,并且一把就摟住了她的腰,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極其眷戀的狀態(tài)。
林寶姝的頭有些疼,她現(xiàn)在倒是寧愿跟冷戰(zhàn)中的陸景宴相處了,至少兩人之間不用說話,可是這宴宴不同。
果然他坐下來之后,話匣子立刻就打開了,而且根本關(guān)不住的狀態(tài)“姝寶,你終于是我的娘子啦。我們可以親親抱抱舉高高,并且還有各種羞羞的事情,畫冊上畫的可明白了。我偷偷找到過”
“還有,姝寶,你一定要喜歡我,不能喜歡慫蛋。要不是我威脅慫蛋,他原本是想讓你和公雞拜堂的,還說自己雙腿殘廢,不能出去露面,但是在我的威脅下,他還是答應(yīng)跟你拜堂成親了,沒有讓你丟臉。”
“姝寶,你跑哪里去了啊。慫蛋和我為了找你,都去密林里許久許久,因為慫蛋的身體百毒不侵,只有他可以進去,其他人最多吃一顆解毒丸,短暫的進去給他送飯,不至于讓他餓死,若是長時間呆在密林里,也是不可以的。”
“為了找你,慫蛋都吐血啦,當(dāng)然我沒有吐血,因為我身體好,只有慫蛋是個弱雞”
宴宴的廢話果然非常多,而且嘚吧嘚根本就停不下來,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林寶姝皺了皺眉頭,她放下碗筷,終于舍得看他一眼,結(jié)果就見宴宴更加高興了,雙眼亮晶晶,活像一條等著主人喂骨頭的小狗一樣。
“要去密林里找我,是你威脅他的”
“沒有,是他主動要找的。不過我也很著急,差點在白天蘇醒,他應(yīng)該也很不舒服吧,身體很難受,但還是去找你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們翻遍了后山都沒有,本來我還要找,后來他說不用,還說你滑頭。他一定能找到你,然后就坐馬車,還讓影衛(wèi)帶人先去找尹燃了。”
宴宴邊說邊委屈巴巴的看著她,像是在控訴一樣“你為什么寧愿假死跟尹燃走,也不留下來陪我啊”
林寶姝摸了摸他的腦袋“因為慫蛋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而且跟他在一起沒有未來的。”
“那跟我在一起啊,我會對你好的,我一直聽你的話,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啊。完全與他無關(guān),晚上我就出來陪你,白天的時候,你不搭理他就行,或者我讓影二保護你不讓慫蛋近你的身”
宴宴仔細思考了一下,竟然還真的讓他想出辦法了,他說完之后,只覺得自己相當(dāng)聰明了,兩眼冒星星了。
“影二聽你的整個影衛(wèi)都會聽?wèi)Z蛋的吧,并不會聽你的。”
宴宴瞬間就泄氣了,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
林寶姝眨了眨眼,她都已經(jīng)嫁給了陸景宴,就不可能再回望京,況且之前連假死的法子都用了,陸景宴也看破了,日后肯定更會提防她,她唯一可能回到望京的機會,就是北齊南上,直接打回望京。
“慫蛋之前一直關(guān)著我,我什么消息都不知道,你可知曉那日我被帶回來之后,尹燃和那幫秀女是怎么處置的”
她還有諸多疑問纏繞在心頭,因此決定先問清楚再說。
結(jié)果宴宴立刻撇了撇嘴,一臉不滿的神情“你怎么又想著尹燃,我哪點不如他”
林寶姝只得哄他“你肯定比他強啊,我之前跟著他,也不過是想回望京,無論誰來都是一樣的。我得知道,慫蛋是怎么對那幫人的,好推測出他現(xiàn)在對我什么態(tài)度啊”
“尹燃和那幫秀女被放了回去,但是慫蛋派人去望京哭訴了一通,說是朝廷是不是不想給他秀女,送過來之后又要帶走,而且還不是光明正大的,連他的世子妃都要拐回去,也欺人太甚了。然后尹燃被降職了,那幫秀女倒是回到自己家了,不過你祖父似乎也吃了掛落,然后就是林家給你送來嫁妝來了,你就嫁給我了。”
宴宴仔細回想了一下,慢條斯理的說了出來,有些地方語焉不詳,主要他也不是太清楚,但是這其中的信息已經(jīng)足夠讓林寶姝警惕了。
祖父都因為這事兒吃了掛落,她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要知道林知善這丞相之位,還是她娘當(dāng)上貴妃之后,仔細籌謀才送他祖父上青云,可不能因為她的事兒而受到危害。
同時她也看出了陸景宴的意思,她再敢偷溜回望京,他恐怕真的要從林家下手,她不能正面忤逆他,只能以合作的關(guān)系共商大計。
林寶姝就這么盤問了一夜,宴宴的嘴巴也幾乎沒停下過,結(jié)果等他想干正事兒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外面的天都要亮了。
“啊啊啊,我明晚再來,你不能跟慫蛋歡好啊。你是我的娘子,慫蛋根本不想娶你的。”他拉著林寶姝的手,仔細的交代道,并且還霸道的親了她兩下,當(dāng)然他的親吻很強橫,幾乎是咬了。
等陸景宴換回來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嗓子沙啞,明顯是用嗓過度,連喝了兩杯茶才好些。
林寶姝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而是用一種挑剔的目光打量著他,臉上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
“盤問了他一夜,那傻子應(yīng)該把他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吧”陸景宴清了清嗓子,很快就猜到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
“世子爺關(guān)了我這么久,讓我成了聾子和瞎子,我自然得仔細問問,要不然怎么在你的手下討生活”林寶姝挑挑眉,并不畏懼。
“哦,那你準(zhǔn)備怎么討生活”
“這我得先弄明白世子爺?shù)南敕耍蛲硌缪缯f的,不過是從他的角度,況且你們二人原本就水火不容,宴宴在面對我的時候,又對你極盡抹黑,不客官,我想聽世子爺自己說。我是想跟世子爺合作的,不過不知道世子爺是什么意思了”
林寶姝稍微透露了些,對于陸景宴到底為什么分化出兩個性格,她到現(xiàn)在都沒有弄清楚,所以哪怕他對昭陽公主表現(xiàn)出那樣的執(zhí)著感,她也不敢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況且這廝提到昭陽的時候,看起來活像神經(jīng)病,雙眼發(fā)紅,分分鐘就要狂化的架勢。
誰知道這到底是愛意還是恨意
“合作我沒興趣。我娶你進門,不過是受不過傻狗的威脅,否則就世子妃的位置,這輩子都沒人配做。”他擺擺手,冷冷一笑,便換人進來替他梳洗。
“好吧,那就祝世子爺孤家寡人,玩兒得開心了。”林寶姝絲毫不糾纏,直接就退了出去,同時她的腦海里已經(jīng)冒出了一個想法。
這廝就是想把她當(dāng)擺設(shè)了,哄哄宴宴開心而已,白天則最好不見面。
可是她卻不能當(dāng)個玩具,她娘曾教育過她,男人掌控政權(quán),女人掌控男人。男人實在不靠譜了,那就生個兒子繼續(xù)干,當(dāng)不了皇后就當(dāng)太后。
現(xiàn)在看來,她的男人是徹底廢掉了,但是她好歹還能生個兒子,繼續(xù)往前沖。
陸景宴不配合沒關(guān)系,她就找宴宴好了,反正能生孩子就行。
“世子爺,您與世子妃不和,狗爺會不會不滿”影一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剛剛林寶姝提出要合作的時候,影一就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畢竟世子爺和世子妃幸福美滿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只不過萬萬沒想到,陸景宴卻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影一立刻開口勸阻。
“他巴不得呢,只要林寶姝把他哄好了就行,我純粹當(dāng)請了個菩薩在家里供著就是,反正白日我也不想見她,晚上傻狗哎跟她廝混那便廝混。”
陸景宴擺擺手,他想的很清楚。
實際上之前林寶姝墜崖身死的消息傳來時,當(dāng)時傻狗拼命想要占據(jù)他的身體,并且真的出來了,在跟他競爭身體的控制權(quán)時,陸景宴是又驚又怕。
會不會有一天,他真的會徹底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傻狗徹底掌握了身體,因此他把林寶姝帶回來,也算是為了安撫傻狗。
只要情緒不那么激動,傻狗又天天沉浸在美人窩里,估計應(yīng)該是沒什么問題的。
陸景宴是這么想的,可是事情卻來了個突然大轉(zhuǎn)彎。
當(dāng)天晚上宴宴再來的時候,林寶姝穿著繡衣坐在梳妝鏡上等他,看見他過來,她立刻露出了幾分笑容,一副柔情似水,面紅耳赤的模樣,徹底把宴宴給怔住了。
他呆立在門口,隔了半晌才傻乎乎地道“姝寶,你長得真好看。”
林寶姝輕輕笑出聲,沖著他招招手“進來啊,傻站著做什么”
宴宴乖乖進來,還不忘把門關(guān)上。
“過來坐。”
她又招呼道,宴宴坐到了她的身邊,有些手忙腳亂的模樣,顯然很緊張,主要是今晚的林寶姝實在是太不一樣了,之前她可從來沒這么溫柔的時候,而且好像身上自帶著一層柔光一樣,讓他竟然生出幾分望而卻步的感覺。
“把鞋子脫了。”
她下一個命令,宴宴就執(zhí)行一步,活像是提線的木偶一般。
林寶姝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背,柔聲道“不是說要羞羞的事情的呢你怎么不繼續(xù)了”
宴宴似乎這才反應(yīng)過來,立刻抬頭震驚的看向她,嘴巴張的老大,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一般。
“可、可以嗎”他猶豫太過驚訝,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了。
“當(dāng)然可以了。來吧,你不想嘗嘗,今晚的我是什么味道嗎”她邊說邊伸手點了點自己的紅唇,嫣紅的唇像是百年老酒一樣,還沒喝就已經(jīng)醉了。
宴宴立刻就忍不住了,當(dāng)下就閉上眼睛親了過去,像是吃一個成熟的水蜜桃一樣,帶著甜香。
宴宴顯得特別激動,整個人都發(fā)抖起來了,動作手忙腳亂的,把衣帶都弄成了死結(jié),還是林寶姝幫他解開的。
“沒關(guān)系,慢慢來,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好好享受。”
她依然無比溫柔,像是安撫一個孩子,面容白嫩,臉頰上飛起一團紅暈,紅艷艷的嘴唇,像是成熟的櫻桃一般,等著人采擷,讓人血脈噴張。
宴宴立刻開始喘粗氣,臉色也通紅一片,明顯是激動的不能自已。
林寶姝看向他的時候滿臉柔情,真的像是新婚燕爾一般。
只不過他原本高興激動的神情忽然一變,整個人一僵,緊接著他的眼神就變了,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林寶姝一驚,這分明是陸景宴,而不是宴宴。
不過很快那個冷厲的眼神又消失不見了,男人再次變得羞澀起來,林寶姝沒敢動,就這么觀察著他,果然當(dāng)宴宴低下頭親她的時候,動作有些僵硬,偶爾還會停下來。
“慫蛋,你走,不要打擾我,現(xiàn)在是我的時間。”
“滾”
宴宴顯然也感覺到了,開始發(fā)出警告聲。
林寶姝張張嘴,想問清楚的時候,忽然眼前的男人一頭栽下來,直接趴在旁邊,一動不動,顯然就這么暈過去了。
她皺了皺眉頭,立刻將他推了過去,腦子里飛速的轉(zhuǎn)著。
她的計劃看樣子又行不通了,至少讓宴宴與她好是不成了,陸景宴就會跳出來搗亂。
宴宴之前跟她說過,在得知她死訊后,因為太過激動,他也在大白天跑出來了,兩個人格開始切換,只不過當(dāng)時她沒有在意,現(xiàn)在看來是真的。
陸景宴第二天剛睜開眼,立刻感到一陣針扎般的頭痛,這種頭痛的感覺無比熟悉,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體會了,正是之前人格切換導(dǎo)致的。
身旁的床鋪已經(jīng)空了,顯然林寶姝離開了新房,應(yīng)該是怕他找她算賬吧。
他立刻翻身起來,想都不想就要去找她算賬,這個女人倒是警覺,竟然見他軟硬不吃,想通過傻狗來生他倆的孩子,她也配嗎
他匆匆踩上鞋就往外沖,恨不得立刻把林寶姝抓過來。
結(jié)果快走了幾步,卻忽然頓住了,他看到了停在外屋的輪椅,瞬間身體一僵。
他是陸景宴,白天的他是無法走路的,哪怕兩條腿粗壯有力,卻也因為心理原因,根本沒辦法站起來。
幾乎在反應(yīng)過來的瞬間,他的兩條腿忽然一軟,整個人都摔倒在地。
他僵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心里的思緒滿天亂飛。
他可以確定方才傻狗沒有出來搗亂,可是在他是陸景宴這個人格的時候,竟然完好的快走了好幾步,仿佛邁過了心里的障礙。
這在以前是萬萬不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畢竟他之前也有睡蒙了的時候,但是每次沒反應(yīng)過來,下床想要走路的時候,卻都直接摔倒在地。
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這樣的情況,就證明他是有可能變成正常而健康的人,并且他還明白,能產(chǎn)生這樣的局面,是因為兩個人格可以不受白天黑夜的限制,同時出現(xiàn),特別是在情緒激動的時候。
傻狗可能不會想太多,但是他的內(nèi)心就翻涌起無數(shù)的念頭。
林寶姝并沒有在主院里,而是回到了之前被關(guān)起來的院子,好好的睡了一個覺。
不過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等她一覺睡醒之后,門口竟然擠了一堆人,吵吵嚷嚷的。
“怎么回事兒”
她輕聲問了一句,立刻就有丫鬟走了過來“世子妃,是世子爺后院的幾位姑娘,說是要給您請安,一大早就過來了,奴婢們攔著不讓進,但一時半會兒也攆不走,有幾位還鬧起來了。”
丫鬟的話音剛落,外頭吵鬧聲更大了,只不過有人攔著,還沒有硬闖進來,不過看這個架勢,應(yīng)該是快了。
林寶姝揮了揮手“只要不讓她們進來就成,就說我不想見她們,如果不走也沒關(guān)系,愛在門口等著就等著。”
她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實際上這些人究竟為何這么膽大,還迫不及待的見她,無非就是收到消息,成親當(dāng)晚卻從新房里出來,住在成親前的屋子里,怎么看都是被世子爺給攆了出來,這就是不得寵的信號,哪怕是世子妃,那又怎樣,不過是頂個名頭罷了。
外面越來越鬧騰的時候,世子爺卻來了。
“都做什么,沒規(guī)矩,滾回去,不要打擾世子妃休息。”陸景宴一來就看到這菜市場一般的場景,哪里還有不明白的,況且這些女人嘰嘰喳喳的,早把心里那點想法給喊出來了。
陸景宴一來,那自然效果拔群,很快這群人就散了。
“怎么不把她們攆走,放在門口多鬧騰,你可別說你連這幾個女人都整治不了,之前逃跑的時候,手段可不差”他一進來,看到她還歪在床上,立刻有些不滿的問出口。
“有什么好攆的,家和萬事興,我又不準(zhǔn)備把時間浪費在她們身上,反正過幾日她們就知道了,我不過是頂著世子妃這個空名頭而已,完全沒有威脅。”她眼睛都不眨的回復(fù)道。
“你什么意思”
“世子爺不準(zhǔn)備搭理我,宴宴又不行,我已經(jīng)想好了,嫁過來的那天就等同于遁入空門了,從此我要終生侍奉佛祖了。得過且過。”她完全是一副自暴自棄的架勢。
陸景宴皺緊了眉頭,知道她心里有氣,輕咳了一聲,放軟了聲音道“那天你說的話,我考慮一番,我同意合作。”
原本閉上眼睛準(zhǔn)備繼續(xù)睡的林寶姝,聞言立刻睜開眼睛,認(rèn)真地打量了他一下。
“此話當(dāng)真”
“當(dāng)真。”
她的視線在他的身上繞了一圈,似乎在考量他為何要轉(zhuǎn)變態(tài)度。
“世子爺忽然變了態(tài)度,證明是昨晚的事情,對您有幫助了。而且還是不小的幫助,否則以你這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格,必定還會晾著我。”
陸景宴挑眉,他就說這個女人狡猾多端,稍微露出一點合作的意向,她就能猜的七七八八,這種不被他全權(quán)掌控的感覺,真的不算太好。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只要知道我愿意跟你合作就好。”他顯然不愿意多說。
“好,這個我不追究,每個人都有點屬于自己的秘密,只要跟合作不沖突,我就無所謂。不如世子爺先提提你的要求。”
“我要你盡量讓傻狗很激動,但是不能做到最后一步。”
林寶姝挑了挑眉頭,這個不要臉的大豬蹄子,這么耍宴宴。
“世子爺可真夠缺德的啊你是想多在夜晚出來吧,這樣遲早有一天你會徹底掌控自己的身體,對嗎”她很快就猜到了陸景宴的想法。
“不該你問的就別問,好了,現(xiàn)在該你說你的條件了。”
林寶姝靜靜地看著他,似乎有些躊躇。
“怎么,有什么事情那么讓你難以啟齒嗎是看上了有婦之夫,還是一定要回望京”
這個時候,陸景宴倒是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樣吞吞吐吐的林寶姝實屬罕見。
“都不是,我想當(dāng)皇后算嗎”
林寶姝說出來之后,倒是非常輕松了,這回換陸景宴被驚到了,只見他把嘴里的茶都噴了出來,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你要我造反還是等之后和離了,你要嫁給某位皇子”
“從小我就發(fā)過毒誓,終生不為皇家婦。”她直視著陸景宴的眼睛,讓他看清楚自己的態(tài)度有多么堅定。
屋子里恢復(fù)了死一般的寂靜,直到林寶姝外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怎么,世子爺被嚇到了整個朝廷的人,都覺得北齊人心懷不軌,有不臣之心,結(jié)果你這么驚訝,好似都是別人瞎猜的一樣。”
陸景宴緩過勁兒來,臉上的漫不經(jīng)心全都收斂了起來,像是一把出鞘的寶劍一樣“我怎么知道世子妃這話是真是假,萬一是林丞相讓你當(dāng)奸細呢慫恿我造反,結(jié)果倒打一耙,徹底滅了北齊。況且你原本一心只想回望京,還有意找尹燃那種小白臉當(dāng)夫君,若不是傻狗偏偏只要你,恐怕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成了望京某個世家貴族的嫡長媳了吧”
“你的前后態(tài)度太過矛盾,如何讓我相信”
“沒有前后不一,我一直都想當(dāng)皇后,只不過在望京,更好控制局面,況且有祖父在我身邊操持一切,我會省力很多。不過世子爺不放我走,既然把我扣在這兒,那世子爺就得負責(zé)。”林寶姝頗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攤開四肢一副耍賴的模樣。
“這種大事兒,我不能隨意答應(yīng)你,因為我們之間缺乏信任。況且就我身體這個架勢,我何必費那個功夫,估計都活不到那一天,為旁人做嫁衣。你得給我一個更站得住腳的理由,否則我們合作的條件不對等,我只是要你待在我身邊,讓傻狗激動,幫我融合人格而已,而你卻要我拼命,并且還要拿上整個北齊王府去賭,賭輸了王府上下幾百口都得砍頭,抄家滅門,血流成河。”
“雖然我沒心沒肺,但也不至于要這么多人都去死,就為了一個不能信任的世子妃。”陸景宴認(rèn)真地看著她,沒有嘲諷,也沒有惱怒,只有嚴(yán)肅的陳述事實,顯然他把這件事看的很重。
這種態(tài)度,不由得讓林寶姝也變得嚴(yán)肅起來,她從床上坐起,穿上鞋坐到了他對面的太師椅上,輕抿了一口茶,指尖撥動著漂浮的茶葉,陷入了深思。
“世子爺可否告訴我,你手里抱著的那個木匣子,里面究竟放的是什么”
半晌她才再次開口,這次提到了陸景宴從不離手的木匣子,瞬間就讓男人渾身緊繃起來,顯然這是他的逆鱗。
“我不能告訴你太具體的,是一位故人留給我的念想,是我很重要的東西。”
他邊說邊抱緊了盒子,似乎怕它會丟一樣。
林寶姝挑挑眉“是昭陽公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