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晝聽了心里不是滋味,也就是說, 翠兒可能直接回老人家那邊她自個兒的家了。
他幾乎毫不懷疑, 一旦翠兒知道了事實,她一定會回家去!
因為她就是這么個性子。父子二人對翠兒的感情不止是因為情份,還有欣賞。若只是一般女子, 只是給些疼愛便罷了。翠兒不太一樣。所以父子二人給與的是尊重, 而尊重是什么, 是相信她一定會做出選擇的人品, 不會逃避,尊重也是相信她有能力做出最重要的決定!
翠兒并不算真正的弱女子。也許外表算,可心性真不算。她身上的氣度和品格,其實與當初的旗中女子, 或是蒙古格格有點相似,只是她們多少不得自由。
雍正從沒有約束過翠兒,只是她,卻嚴格自律,勤勉克己,去學習, 去思考。
若是回去了, 父子二人都知道, 她必是李延亭和李暇的助力, 尤其是在他們還如此的需要可信任的人的情況下。
“好小子,好好勤政,否則就如老人家世界的那個皇帝一樣無能, 最后群狼并出,把江山給撕裂了……”雍正道:“況且大清還有外狼,那些洋人可不好對付呢,陷阱都是看不見的,一定要緊盯談判。”
弘晝鄭重的點了點頭。
也不多說,匆匆的去了。
五爺是真忙啊,難得倒有說笑話喝茶的時候。
“老五很好。”雍正心下更滿意了。
若是老四,只怕這個小的事上讓一讓,那個小事上讓一讓的,看著讓了小的,其實后患無窮,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
他未必能預見到這可怕的地方。更不知道那些洋人的武器技術(shù)已經(jīng)優(yōu)先于大清了。若不急追,可能會追不上的……
不。如果是老四,他可能會自負的把洋人趕走,干脆閉關(guān)鎖了海岸線。
一了百了。
弘晝至少是能主動去接觸,和解決麻煩的人,他從不討厭麻煩。因為他本來就喜歡惹禍,保持著好奇心。
這大清的江山,后繼之主,他是真的放心了!
雍正呢,在宮里躲懶呢,不過他有耳報神,一會兒聽說了,那洋人有一個什么什么王爵的喝的爛醉的,半點不講究,說話顛三倒四的,一會兒又聽說了,弘晝與他稱兄道弟了,把他的老底都給套出來了。
雍正與蘇培盛吐糟,道:“這洋人不講究,什么王爵,還要出海來行商。”
肯定是不得志的,只是這話蘇培盛不能說,一說不就說到四阿哥爺身上去了嗎萬歲爺猛的想起來,肯定會心里難受的。不過也是,若是得志的,誰會出海來這樣行事啊!
“洋人與咱中原人差別還是蠻大的,”蘇培盛笑道:“咱大清國的士人都以為行商為恥,可是他們不啊,他們只要有好處,什么臉皮都不要了。說不定咱們還得吃他們的虧呢。不過有五爺在,朝中大臣們便是想體面,也體面不了。”
真體面了,把底子都給談判出去了,才是因面子而失大事。
“也是,”雍正道:“這洋人奸猾著呢。”
蘇培盛笑嘻嘻的道:“奴才也想去接觸接觸,看看他們有多狡猾。”
雍正眼睛一瞇,道:“你去,瞅瞅他們的裝備都有啥,若是有朕想要的,哄幾把來……”
“這個容易,”蘇培盛笑嘻嘻,道:“奴才帶兩塊茶去,包管能哄來。這些洋人哪見過咱大清的好東西啊。”
說罷便樂顛顛的去了,這一瘋,天天出去,也不愛在宮里了。
雍正寂寞啊,每天與永璧兩個大眼瞪小眼,他呵呵笑道:“一個個都與洋人打交道,不要咱們了哦。”
“皇瑪法,為啥要與洋人打交道”永璧道:“他們都說,該把這些無禮的洋人給趕出去,不要他們在大清國放肆。”
雍正笑呵呵,道:“永璧覺得呢!”
永璧想了想,道:“把他們好的學來,好的拿來,再打一頓就行了,也不是非要趕,只要聽話就成。”
雍正哈哈大笑,竟是心花怒放,道:“這才是當老大的態(tài)度,哈哈哈……”
他將永璧抱起來,道:“大清國強大,然,也只是永遠相對而言,萬事萬物,不進則退,逆水行舟,與學習是一樣的。”
這個永璧知道,他點了點頭。
“當把別人攔在外,是沒有用的,所有人都惦記你家里的東西,便是一時不能來搶,早晚也要來搶,”雍正道:“所以,不如現(xiàn)在當老大,就一直當老大,與其隔在外面不接觸,不如知根如底,才好掌控和平衡。懂嗎!”
永璧年紀還小,懵懂的很,笑道:“我知道,要是不以后不聽話,我就打他。但來往還是要來往的。生意還是要做的。但怎么做生意,怎么來往,得聽我的!”
“聰明,”雍正樂顛顛的,道:“還記得皇瑪法教過你的春秋五霸的故事嗎!”
“嗯。記得。”永璧笑著道:“他們都很厲害,蜇伏隱忍,大國之范。”但前提是,都得聽他的。
雍正抱著他來到他做的地球儀前,道:“喏,咱們大清在這兒,英吉利在這兒,這個球就是咱們存在的地方,這里所有的地方,都是一個個的國家一樣的存在,而這情景,是不是與春秋五霸時一樣!”
永璧點點頭。
雍正道:“現(xiàn)在還可談禮儀,然而春秋尚會進入戰(zhàn)國,這球也一樣,遲早也會有整個的戰(zhàn)爭,咱們大清若是不跟上,便是連說話都沒資格,只被挨打。永璧該怎么做呢!”
“勵精圖治,強大大清,與諸雄并立,爭霸于戰(zhàn)國,”永璧道。
“好!”雍正喜的不成,疼愛的摸摸他的光腦門,笑嘻嘻的道:“走,朕帶你去前面走走,叫你阿瑪帶你見見洋人,可怕不怕!”
“不怕,”永璧道:“只是其它人怕,他們都說洋人是妖怪,長著藍眼睛,白頭發(fā),還有金頭發(fā),鷹鉤鼻,可會吃人了!”
“這個啊,是以訛傳訛,”雍正抱著他出去了,一身便服,狗子也沒牽,但身后的侍衛(wèi)遠遠的跟上了。
“其實不光有白人,還有黑人呢,”雍正見他聽的一臉好奇,笑道:“不是因為他與咱們有什么不同,而是他們各自生活的環(huán)境所致,才會很白,很黑。黑人所在,常年熱帶,久曬而令皮膚形成防曬層,就黑了。白人也是,深處冷濕的海洋帶或是寒帶,多霧,少陽光,又濕冷,所以他們皮膚白,而鼻子長,是為了抵御寒冷的空氣,不然都像咱們的鼻子似的,把寒氣吸入,大腦就凍壞了……”
永璧聽的極認真,道:“原來是這樣。”
“要從地理上分析問題,戰(zhàn)爭一樣,其實人的不同,各種風俗的不同,也是有地理的原因,”雍正抱著他笑著道:“現(xiàn)在還怕不怕他們是妖怪了!”
“不怕,”永璧道:“為什么他們的眼睛是藍的或灰的!”
“膚色是為了保護自己,眼球也一樣,常年都是雪,眼睛看久了會瞎掉,久而久之的,眼球就進化了,”雍正道:“咱們大清很幸運,處在一直極好的地理位置上,然而,正因為什么都好,才會引人眼饞。”
中原的確是個好地方,從熱帶到寒帶都有。尤其是中原這一帶,一馬平川,極擅種植……
“所以啊,真正要強大的方法,其實不是把人趕跑,而是兼容并蓄,學習長處,彌補短處,可立于不敗之顛。”雍正道,“永璧啊,要虛心啊,洋人有很多好東西,咱們都學來,可好!”
“好,好,”永璧道:“像唐太宗皇帝一樣,開放嗎!”
身后跟著的宮人的心跳的要飛出來了,這,這教導的……
“是。”雍正笑道:“咱大清其實少見那些高鼻子的胡人,若是像大唐一樣,這種人常見,現(xiàn)在你見到這些洋人也就不會少見多怪了……”
“嗯嗯,將來,胡人也會重新來走絲綢之路的,”永璧道。
“對。”雍正笑道。估計不久,胡人也聞風而來了吧!其實大清一直因為邊關(guān)之故,不怎么開放,而中亞,西亞地帶的國家,哪一個不想來中原販茶葉回去,他們不遠萬里也要來中原。就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駱駝隊一直都是不停周轉(zhuǎn)的,那些商人,在沙漠里不遠萬里,也要前來,如今大清要放開,他們自然也會很快就有消息來。
“永璧想不想找洋人老師”雍正道。
“溫格斯那樣的!”永璧說的是語言老師,也是一個傳教士,還有一個是畫畫的老師。
“不是,”雍正道:“這一次給你找一個真正的洋老師,教你怎么用兵器。永璧啊,只有自己真正接觸了,你才能堅定自己的看法。別人怎么說,無論怎么吵,你都不會再動搖。”
教導一個孩子,一定要教導他堅韌的品性。
唯一的方法是去接觸,而不是只語言教導。
若是不接觸,等世界觀形成就來不及了。
他會被身邊的所有人,母親,祖母,外家,大臣,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所影響,一個個的都告訴他,那些洋人是吃人的妖怪,早晚要把他們趕出去。
雍正道:“永璧,看看這大清……”
他抱著他站到了宮墻一角,指著這高樓,道:“高處不勝寒,風凜冽,語言更如刀,影響著人,也能吹倒了人,要站得穩(wěn)了,立得定了,才能不被影響,你要記住。多人雖眾智,可是把握方向的人,只有一個。一群人,會走的很安然,有所依靠。可是,一個人,才能真正的走準方向。就算是試錯也沒關(guān)系,最重要的是,心!”
他指了指他的心。
永璧小手捂著心,道:“我知道,我的心像皇瑪法,堅貞不屈,永不屈服!”
雍正倒是愣了一下,用臉蹭了蹭小臉,道:“唉喲,乖孫,你可比你阿瑪乖多了,皇瑪法親親!”
永璧咯咯笑了起來,道:“皇阿法,孫兒記住了!”
“走,帶你去看看洋人……”雍正牽著他的小手,將他放了下來,牽著他走,又遞給了他一支望遠鏡。
永璧邊走邊看京城的風景。
“這是你能看得到的,天之下,不止有大清,”雍正笑道。
一時走到前宮來了,弘晝正與一群洋人在吵架呢,洋人人高馬大,說的激動起來就大吼大叫,呱呱的叫,弘晝呢,一言不和就要拍桌子,叫的比他們還大聲。
吵完了就去喝茶,反正想讓半步都不成。
永璧看著他阿瑪與人吵過了,還能立即和好,笑瞇瞇的跟什么似的,也是目瞪口呆,童言稚語,道:“阿瑪會變臉……”
雍正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小臉。
身為上位者,每個人都需要一張面具,雍正的面具是不茍言笑,而弘晝的面具,卻是笑面虎。有些底線得靠旁人猜,要是真輕易叫人猜出來,才是真的不合格。
洋人又是另外一種行事方法,叫雍正說,也奸猾的很。
已經(jīng)有大臣看見雍正了,馬上要行禮,雍正噓了一下,示意他繼續(xù),不用管自己。
大臣們也都看見了,因此便正襟危坐,既沒起身,也沒敢大聲嚷嚷。
倒是撞見蘇培盛了,蘇培盛道:“萬歲爺咋來了小阿哥爺,奴才抱您!”
“不必抱,”永璧嗡聲嗡氣的道:“我去找阿瑪抱。”
說罷便跑向中庭去了。
蘇培盛要攔,雍正止住了他。
弘晝見永璧來了還愣了一下呢,臭小子三兩下爬到了他手臂上坐著了,弘晝拍了他兩下小屁股,道:“你咋來了!”
永璧指了指雍正的方向。
弘晝見到老爹,便要起身,雍正用手壓了壓,弘晝才止住了。
雍正人影一閃便不見了。這個時候可得偷懶,不然得正式叫這些洋人拜見,禮節(jié)甚煩,他不太耐煩。
“叫永璧接觸接觸,”雍正道:“習慣了,不怕了,以后別人再在他耳邊說什么,他也不會再聽。”
蘇培盛一凜,道:“有人在小阿哥爺耳邊說了什么!奴才去查!”
“嗯。他身邊不清靜啊,不管是有心說的,還是無意說的,都敲打一下。”雍正心里也有數(shù),估計不是有心故意說的,而是真的這么以為。怕還是皇貴妃的母族,或是五福晉,或是她的母族了。
大清在這方面還很保守。
所以雍正才憂心忡忡的,要永璧早接觸。
他走了兩步,又道:“叫弘晝沒事帶著永璧多會會洋人,周旋周旋,你呢,多派幾個人,跟著永璧,別叫出了意外。”
蘇培盛一一應了。
這樣也好,這樣至少是個信號,下從上意,皇上都要接班人接觸洋人了,這上上下下的貴族老爺們,也會接觸的,總不能比皇上還排外保守吧!
便是有那不愿意接觸的,至少不中聽的話不敢擺到臺面上來說了。
這樣下去,也算是個好風向。
蘇培盛這才道:“奴才接觸了好幾個人,他們的炮,還有木倉,射程都咱大清的更遠……奴才正在想辦法打聽清楚,更仔細些呢。”
雍正走到了一個角亭里坐了下來,道:“打聽清楚。最好弄了圖紙來。”
“是,奴才與五爺商議了,雙管齊下,無論如何也得弄清楚,”蘇培盛小聲的道:“那個什么英的爵王還是什么人,現(xiàn)在十分不得志,但再不得志,也有點權(quán)位,現(xiàn)在他是沒有現(xiàn)成的圖紙,但是許以利益,弄來不難。這個人,在英吉利貴族圈里,一直被排擠,又窮的很,空有爵位,處處被人壓一頭,這才出來的,這樣的人,可圖。只要好處夠大,便是連船艦的圖紙也能給弄來……”
雍正點頭,道:“去弄。只是,別被這些人給套路了。咱的商隊,還是要去英吉利。行商,打聽消息。”
“皇上可是想升級粘竿處”是要把這給延伸到國外去了!
“是,要與時俱進吶,”雍正道:“不光如此,還要派留學生,去學習科技,更多的東西,他們的電,什么蒸汽機……”
蘇培盛笑道:“以后有的忙了。”
正說著呢,鄂爾泰來了,道:“萬歲爺。”
“怎了!”雍正笑道:“快起。坐。”
鄂爾泰才坐了,道:“洋人獻了一箱了木倉上來,奴才瞧著確實不錯,但不是他們拿在手上常用的。”
“是淘汰了的,”雍正笑道:“這些洋人挺有意思哈。做生意做起這個東西來了。”
“他們賣兵器,也是敢,”鄂爾泰道:“來的洋人中,也分了好幾派,整日相互拆臺,所以,這也是有隙有圖。”
雍正都聽笑了,站起來徘徊了幾步,道:“不止是這個現(xiàn)成的,還要圖紙。鄂爾泰。”
“臣在,皇上請吩咐,”鄂爾泰忙道。</p>
<strong></strong> “透話給他們,若是有誰能獻上多多的圖紙來,只要有用的,朕封他為大清國的王爵,以后與英吉利的生意,他都有優(yōu)先權(quán),”雍正道:“都透出去,一個不獻,總要有獻的,便是現(xiàn)在沒有,回去以后,還會再來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