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山教訓(xùn)一句,白錦繡點一下頭。
“爹聽說,還有些新派的女娃,也抽起了洋人的煙……”
“女兒沒有!絕對沒有!”
不等父親說完,白錦繡立刻睜大眼眸否認。
白成山唔了一聲:“這就好。”
他的神色緩了,聲音柔和了,望著自己的乖阿囡。
“繡繡你路上累了吧先去歇,晚上好好吃飯。這些年在外頭都沒什么吃好吧爹叫廚子做了你最愛吃的菜。”
“太好啦!爹你對我真好!你不知道,女兒在外頭,天天都想吃家里的菜!”
回來了面對面才知道,在她心目中那個無所不能的老父親,這幾年間花白發(fā)絲一下就多了不少。
真的是老了。
白錦繡壓下心里涌出的愧疚之感,甜甜地哄著老父親高興。
她本想借機提和舅舅家的事,但話到嘴邊,又不忍心了。
也不算火燒眉毛,剛回來,還是先忍忍,等過兩天有合適的機會,再說吧。
……
白成山含笑望著女兒離去的身影,目光中充滿了慈愛。
等女兒走了,他想了下,叫來兒媳婦。
張琬琰進了書房,笑著問道:“爹,叫我什么事”
“那個送繡繡回來的年輕人呢”
張琬琰頓住。
剛才只顧接小姑,再一個管事過來,找她問過幾天老爺過壽的事,壓根兒就沒想起來,還有這么一個人。
“被老徐帶去住下了……”
她也不大確定,但公公這么問了,于是順口一說。
“住哪里”
張琬琰遲疑了下:“……和老徐一起住……”
“你是沒叫人招待吧”
白成山的眉不易覺察地皺了皺。
“別說是個暫時來幫忙的新軍官,就算真是司機,大老遠送人過來,天氣這么熱,他人生地不熟的,你也該叫人接應(yīng)一下的。”
張琬琰知道那個送小姑回來的人是丈夫從廣州府新軍借過來的,但因為對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自然就沒上心。一忙給忘了。
她面紅耳赤,忙解釋說:“剛才實在是太忙了,只顧接繡繡,后來又有事,再從廚房問完晚上的菜回來,爹你就找我了,還來不及去安排。是我不好,我這就去!”
她匆匆要走,被白成山叫住了。
“先不必安排。去把人請我這里來!我有點事。”
張琬琰哎了一聲,急忙出去找人。
……
白錦繡哄好了生自己氣的老父親,回到房間。
古城遠僻,民風(fēng)保守,生活條件更是原始。她打有記憶起,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廣州城里。對這座白家世代居住的古城,其實并沒有什么很深的感情。
父親雖然順應(yīng)形勢,成了一個新式大實業(yè)家,但骨子里,其實還是非常守舊的。廣州的宅邸里,雖然有著如今最先進的電燈電話等便利設(shè)備,在這里,父親已經(jīng)回來住了一年多了,一切卻還保持著原本的模樣,晚上只能點蠟燭和油燈。
白錦繡看了看自己的閨房,打發(fā)走要幫她整理東西的丫頭,親手一件件地歸置東西。最后她拿出畫夾,翻到了那張自畫像,坐著,出起了神。
她當(dāng)然干不出挖人眼的事,但出了這樣的意外,她是不可能允許對方繼續(xù)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了。
他必須馬上就從她的眼前消失。
這個決定,在之前她追回這幅畫、穩(wěn)住心神并返回到車上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下了。
她不再猶豫了,收妥畫,站了起來。
……
聶載沉停好了車,白家下人全都跟著白小姐呼啦啦地進去了,只剩一個門房。
門房的態(tài)度倒還好,說管事叫他帶他去歇,便提了自己的簡單行李,跟著到了后廂。
這里一溜平屋,是白家下人住的地方。門房給他開了一扇門,簡單介紹了幾句吃飯洗澡的事項,便匆匆走了。
屋子很小,但還算干凈。
聶載沉對吃住并不在意。晚上就是沒地方睡,露宿野地睡一覺,于他而言也是家常便飯。
他簡單收拾了下東西,看過四周環(huán)境,感到有點口渴。但知道白家小姐剛回,全家上下應(yīng)該都忙著,也不想去打擾,邊上正好有口水井,于是到了井旁,打了一桶井水上來,彎腰洗了個臉,又洗了洗手,掬了一捧水,低頭正要喝,忽然看見井前的地上,多出了一幅裙裾。
他順著裙裾抬起頭,見白家小姐站在面前,正居高臨下,兩只烏溜溜的眼,睨著自己,不禁一怔,放下水,慢慢直起了身。
白錦繡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錢,正準(zhǔn)備丟給他,再打發(fā)走人,忽然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扭頭,遠遠看見嫂子張琬琰在管事老徐的陪伴下,正往這邊匆匆走來,不想讓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在這里,急忙收回那個裝了錢的袋子,低聲道了句“不許說我來過”,轉(zhuǎn)身就閃到了拐角處的墻邊。
聶載沉看著她突然而至,又迅速消失,有點莫名。
“聶大人!你在這里啊!”
張琬琰匆匆趕來,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
“都怪我,剛才太忙了,招待不周,你別見怪!”
聶載沉看了眼四周,笑了笑:“少夫人客氣,已經(jīng)很好了。”
白家下人隨主,講規(guī)矩,尤其是跟過白成山的,更講究這個,所以剛才雖然張琬琰沒有交待,這個老徐管事自己也吩咐門房把人接進去了。這會兒站在一旁,笑道:“聶大人,我們老爺有請,勞煩您隨我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