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隨著班師回朝的鎮(zhèn)遠軍一塊回的京城。
最開始, 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只是林安康病了,沒去書院, 也沒來他家。
他想見她, 于是便打算偷偷跑去林府找她。
可誰知他一下子就忙了起來, 軍中的事, 家中的事,甚至是在書院, 君鶴陽和夏媛媛還有夏夙, 都跟排著隊似的找他。
一忙起來,他便沒了去找安康的時間。
才怪。
夏衍在深夜偷跑出家門, 雖然白天被各種使喚累得要死, 可這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在外行軍打仗,比這累得時候多了去了。
夏衍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现? 但略微想想便多少能猜到, 這事多半和他至今不曾見到的林安康有關, 夏衍因此感到不安,甚至是恐懼。
終于,夏衍來到了林府,他拐到林安康居住的院落,才落到院子里那棵樹上,一把小刀便破空而來, 直取他面門。
夏衍側(cè)身躲開小刀,下一瞬,有人落在他身后的樹枝上,凜冽的一掌帶著殺意,在他出手攔下那一掌并回擊之后,殺意才一散而空,瞬間從野獸,化作了無害的家貓。
“安康”夏衍喚了一聲。
聽到對面?zhèn)鱽磔p輕的一聲“嗯”,夏衍心頭的大石終于落地。
安康沒事,能跑能跳,打人還是這么兇,太好了。
明亮的圓月被厚重的云層遮蔽,夏衍拉著林安康從樹上跳下來,又要拉著她進屋,卻被林安康制止:“安寧在里面。”
夏衍一聽便蹙起眉頭:“她三歲小孩嗎,這么大了讓你陪她睡”
林安康沒說話,因為光線不好,夏衍并沒能看清林安康的表情。
既然林安寧在屋里睡,那夏衍就不好進去了,只能站在院里和林安康說話。
“他們說你病了,是哪不舒服大夫怎么說的用的什么藥苦嗎我明天去給你買錦芳齋的果醬奶酥吧,聽說做果醬的果子是遠洋來的,很甜的。”夏衍說著,拉著林歇坐到了樹下。
因夜深風大,石板凳上很涼,夏衍便讓林安康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林安康順著夏衍的力道坐下,抱著夏衍,低著頭一一回道:“不是什么大病,大夫開的藥也不算苦,不過我要吃果醬奶酥,你明天帶給我不了,還是不要了。”
夏衍收緊了手臂:“為什么不要”
林安康:“沒時間。”
夏衍笑了:“你也知道他們這幾天天天拉著我折騰呢放心,我直接買了奶酥就過來陪你,理都不理他們。”
林安康卻說:“我沒時間。”
“你沒時間”夏衍抬起林安康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大夫到底怎么說的你”
云層緩緩飄走,露出藏在其后的月亮,銀色的月光輕輕灑落,夏衍的話語在看清林安康的模樣后,戛然而止。
林安康臉上,那一雙從來神采奕奕的眼睛如同失去了靈魂,剔透依舊,卻也什么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夏衍才開口,聲音低啞地問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林安康咬著唇,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夏衍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原來不是她陪林安寧,而是林安寧在陪她。
夏衍抱住她,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輕吻安撫她:“安康我的好安康,不怕,我在這兒呢,寶貝不怕,你一定會好的,我去找尋醫(yī)閣的閣主,或者我去秀隱山,那里也有神醫(yī),我把他們都找來,他們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就算治不好也沒關系,你以后把我隨身帶著,你去哪我去哪,我做你的眼睛,寶貝不怕,不怕”
低語不停,明明是一聲聲愛若珍寶的撫慰,卻讓失明以來從不曾表達過絲毫膽怯害怕的林安康泣不成聲。
之后林安康團在夏衍懷里,慢慢把眼睛看不見的原因說了,夏衍聽后恨不得殺了幾個月前的自己。
他明明發(fā)現(xiàn)了不妥,明明看出了不對,可他卻什么都沒做,甚至只為找自己親爹的麻煩,而離開了京城。
“我不該走的”夏衍后悔萬分:“我若在,一定不會讓他有下手的機會。”
林安康的師父武功雖然厲害,但更多厲害的卻是武學上的見識和他那一手人的手段,不然也不能在武藝低于林安康的情況下,成為林安康的師父。
也是因此,夏衍知道,當時但凡有個人在,不管是他大哥還是他,只要他們中有一人在,林安康的師父絕不敢如此冒險,在將軍府對林安康動手。
林安康吸了吸鼻子。
大哭之后她的情緒好多了,此刻甚至還有心情故意把自己臉上的鼻涕眼淚往夏衍衣服上蹭,一邊干壞事還一邊奇怪:“師他就是挑了你們不在的時候才對我下手,只有千日做賊的,哪里有千日防賊的,總有一天你們不在,這有什么好說的。”
夏衍知道林安康這是在反過來安慰他,一時間百感交集,只能收緊了手,好讓兩人再靠得近一些。
“安康。”夏衍在許久的靜默后開口:“嫁給我。”
他想順理成章地待在她身邊,而不是如這幾日一般,只要她不再去將軍府和書院,自己除了溜進林府來看她,再沒有別的辦法。
林安康的回答一如那日,可態(tài)度卻是全然的不同,上一回她存粹是在惹夏衍生氣,就是不想說夏衍愛聽的話,可這一次,她的回答卻帶著幾分正真的不情愿:“我不嫁。”
夏衍嚇唬她:“不嫁也得嫁,不然我現(xiàn)在就把你帶回家去關起來。”
“我就不”林安康止住的眼淚又一次開始往下掉:“我都瞎了,我不嫁”
大抵許多人都會這樣,無法接受有殘缺的自己,更無法用殘缺的自己面對心愛的人。
林安康在此之前拒絕再見夏衍,便是此刻見到了,還在夏衍懷里哭了一場,卻還是做不到讓這樣的自己與夏衍成婚。
夏衍也很固執(zhí),絕不在這件事情上做任何的退讓。
于是林安康推開夏衍,跑回了屋里。
林安康先前是跳窗戶出來的,此刻自然也是跳窗戶回的屋。
夏衍追上去,卻被緊閉的窗戶擋在了外頭。
“安康”夏衍輕聲喚道。
林安康就站在窗戶前,拿背抵著窗:“不許進來,進來我就叫人了。”
因林安康在將軍府的遭遇,這幾日林府也戒備森嚴了起來,林安康這邊一叫,外頭能沖進來一堆的人。
夏衍無法,只能在屋外乖乖站著,還對林安康道:“那你快去睡,別著涼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林安康沒回他,直到聽見他離開的動靜,這才邁步往床邊走。
林安康內(nèi)力深厚,瞎了眼睛,其他感知便越發(fā)靈敏了起來,然而就算這樣,她還是很不習慣,甚至在快到床邊時,踢到了一張繡墩。
“這邊。”早就醒來的林安寧伸手拉住林安康,帶著她回到了床上。
蓋好被子,林安寧側(cè)躺著看著林安康,忍不住想要勸說:“安康”
只是才起了一個頭,便被林安康給打斷了。
她問林安寧:“安寧,如果你的臉被人劃花了,你還想見蕭瑾晚嗎”
林安寧愣了一下。
林安康:“你現(xiàn)在或許會想,若他只是這樣便不喜歡你了,你一定要打死他。可等你真的被劃花了臉,你只會見都不想見他。還有,你別看常思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可若瞎的人是他,他恐怕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躲著我了。”
林安康又嘆:“曾經(jīng)我還不懂,小嬸嬸當年為何要因為生不了孩子就一再拒絕小叔叔,還覺得不過是不能生孩子罷了,只要小叔叔能接受,這有什么的,兩個相互喜歡的人能在一起,這才是最最重要的。可直到現(xiàn)在我才有些明白,其中的難言之痛,果然還是要自己體會了才能懂”
林安寧握住林安康的手,低落道:“我什么都幫不了你。”
林安康搖頭,笑了笑:“你能晚上過來陪我,就已經(jīng)是在幫我了。”
看不見之后,林安康根本不敢一個人睡。
林安寧一聽,緊緊抱住了林安康的手臂,好讓她知道,自己就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