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陸宛禎恢復(fù)往日的儀態(tài),眉宇間皆是不符合年齡的鎮(zhèn)靜,東宮的侍人們心中皆有喜意,消息傳出去的不久,整座宮殿都恍然從沉睡的死寂中清醒,重又恢復(fù)了生機(jī)勃勃。
有從小伺候她的宮人瞧見在陸宛禎腳邊踟躕的灰色小毛團(tuán),登時便驚道:
“呀!這是什么小怪物,還不快快來人將那小畜-生攆出――”
話到一半,便被陸宛禎抬手不容置疑地打斷,她抬眼看向那宮人,眸中有同陸懿寧如出一轍的冷淡:“不必,我此次恢復(fù)清明,恰是這貍仙功勞,具體事由我自會同阿娘說明,日后東宮若見貍奴,不得驅(qū)趕,以善待之。”
“這……”宮人們對視半晌,只得應(yīng)諾。
陸宛禎這才低頭去看那灰色小毛團(tuán)子,不知是否自己在那貍花身軀中待了好一陣的緣故,她此時竟覺這小玩意兒越看越喜人。
似是察覺到面前這人能控制自己的身軀,小貓兒既從她身上聞見了熟悉的氣味,又對她很有些恐懼,見她打量,只敢蹲坐在她的腳邊,身軀時不時地顫抖,但卻一動不動。
陸宛禎俯身一撈,便將貓兒撈了個滿懷,又從桌上隨手拎過一條魚干,逗著它的同時低聲道:“日后你就跟在我身邊,可不許亂跑,嗯”
或許是她與這貓兒之間已有了不同尋常的聯(lián)系,那小貓兒揚(yáng)起小腦袋,露出雪白柔軟的長脖頸,皮毛賽雪,小鼻子湊到魚干兒跟前仔細(xì)嗅了嗅,便張口咬著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對她發(fā)出了“喵嗚”、“喵嗚”的含糊叫聲,似是應(yīng)答。
陸宛禎竟也囫圇聽懂了,面上露出笑意,指尖輕輕揉著貓耳根部,想著那鎮(zhèn)南子果真是神仙,竟真用貓兒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日后自要善待這小東西,讓它無憂無慮地過一生。
想到這兒,陸宛禎腦海中卻倏然劃過樂寧的模樣來……
她頓了頓,憶及自己先前調(diào)皮時嘗過的樂寧手藝,竟很快地泛起思念來。
也不知自己此番離開,那小子會否有些不舍。
……
樂寧不是不舍,她是快要急瘋了。
自出宮后,于先前那宮門侍衛(wèi)那兒聽聞自己的貓兒不見了,她著急地恨不能返回宮里再找找,只是如今乃皇權(quán)森嚴(yán)的時代,這大明宮非是現(xiàn)代只要交了門票就能進(jìn)出幾回的故宮,最終她也只能在將近宵禁時抱憾離去。
鄒德全見到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中無端生出幾分歉疚來。
明明帶徒弟入宮見皇帝是一天大好事,只可惜這好事的收尾卻不怎么漂亮,于是鄒德全只能暗暗托人在宮中打聽那貍奴的消息,同時寬慰徒兒,養(yǎng)了那貍奴許久,它定會知恩圖報,日后回來報答你。
是這樣嗎
樂寧想到寵物貓們略有些遲鈍、又缺乏野外生存能力的樣子,心中滿是擔(dān)憂,尤其是想到初見那小家伙時,它被其他貓貓欺負(fù)的畫面,憶及小貓兒連毛都不會舔,甚至從來不捕獵的事實(shí),她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而這種擔(dān)憂,伴隨著芝麻離開她的時日漸久而愈甚。
樂寧每晚入睡后,夢里不是在找貓,就是聽見有人同她說她的貓兒餓死了。
……
半旬后。
宮中熟人給鄒德全傳出消息,言明已恢復(fù)健康的太子殿下身邊多了一只皮毛怪異的貍花,可無論太子殿下亦或是帝后,皆極其喜愛那貍奴,先前對貍奴的禁令已解,太子殿下更是成日將那貓兒帶在身邊,就連赴宴都不曾落下。
鄒德全將此事轉(zhuǎn)告給了樂寧,安慰道:“那小東西是個命好的,先是遇了你,得你善待,后僥幸入了太子殿下的眼,如今怕是日日吃香喝辣,你就莫要惦記了。”
樂寧:“……”
她聽完之后咬牙切齒,暗暗在心中想:這太子是不是正好瞧見自己的貓兒長得漂亮,所以毫不講道理地橫刀奪愛
可惡!
對太子存有怨念的人不僅有樂寧,此刻的裴府亦是籠罩在凝重的氣氛中。
“太子已清醒還是靠一貍奴相救……嗤,什么鬼話你們都信。”得了消息的裴勝安將手中絹布揉作一團(tuán),面上陰沉地仿佛能滴出水,往日里淡然的模樣不見蹤影。
他面前半跪著一死士,聽見他的話語后,依然無動于衷,只半晌后才道:“如今太子將之日日帶在身邊,確是事實(shí)。”
“不過一黃口小兒之舉,怎能輕信”想到太子殿下如今方九歲的事實(shí),裴勝安面上不屑更明顯了些,只道:“再探,我要知道龍椅上那人究竟有何打算。”
“是。”
……
光陰如水,轉(zhuǎn)眼便到了年關(guān)。
這是樂寧來到這世界后過的第一個年,但她那雙父母只如往常一般,搓著手在鄒府外等她給出一旬一例的銀錢,同時暗示般同她笑道:“我聽聞你如今揚(yáng)名在外,那鄒師傅可見也不是個吝嗇之人,不會是漲了銀錢藏著不與我們說吧”
“四……四郎,爺娘給你這樣的大好前程,你可要知恩圖報,莫做個白眼狼啊。”樂寧名義上的老爹正對她笑出一口黃牙,暗示般地說道。
樂寧被惡心的夠嗆,只繃著面色答道:“學(xué)徒月錢皆有定數(shù),若是不信,便去找我?guī)讉€師兄打聽――”
“我也勸你們莫要支甚么昏招,若是我這兒的孝敬斷了,你們兒子讀書考功名沒了銀錢,屆時就算拿我賣了平康坊,也斷無今日的舒坦。”
她知道這對夫妻乃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下三濫,但這古代孝字比天大,自己如今跟了鄒德全學(xué)手藝,求得就是一個穩(wěn),將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只能暫做忍耐,與這對惡心的夫妻周旋。
聽她如此一言,那便宜娘霎時就瞪圓了眼睛:“你這是什么話小兔崽子不過出門兩日,翅膀就硬了――”
“哎哎哎,算了算了,四郎,爺娘不是那等苛待孩兒之人,你放心,你及……啊呸,你十五以前,爺娘自不會替你瞎打算。”她爹似乎是看出了這孩子倔強(qiáng)難啃的性子,便攔著自家婆娘的性子,面兒上與她轉(zhuǎn)圜。
樂寧一下子就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女子及笄便可嫁。
看來……她的身份只能在鄒德全這兒再瞞個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