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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的一個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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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神棄之地, 我們被神所遺棄。”
青年微笑,稍遠(yuǎn)處的篝火在夜色濃麗下昏瞑,人聲漸稀。
揭開傷疤,拆穿宿命的苦痛。
無法去往天的殿堂,也無法歸入地的極淵。為法則所不容,卻如此奇異的, 仍舊還存在著。
這是一份奇跡, 盡管殘存在此的人們更愿意稱之為荒謬。
神棄之地。
被遺棄的, 不應(yīng)當(dāng)存在的,不能被知曉, 不可以進入。
殘存固執(zhí),嘶啞的歌唱。
少年碧透清潤的眼底, 仿佛醞釀了一個恢宏龐大的夢。
而青年所講述的一切, 都是他眼底的泡影, 游離之外。
樹葉濃密婆娑,夜色沉涼,遠(yuǎn)離白晝。
人畜的一吐一吸,都吹著霜白的霧氣,隔著朦朧的靄色, 目光迷離。
面對眼前少年和少女們的沉默, 這位栗子色發(fā)的青年溫緩注視。
他想了想,覺得應(yīng)該給這兩個孩子一點時間,去消化所得來的訊息。
“我名斯羅,是個詩人。”他轉(zhuǎn)而簡短的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曾經(jīng)是。”
詩人,吟游詩人。
歌唱英雄和神明,訴訟奇跡,和詩而生,如此風(fēng)雅。
不過,這都是些曾經(jīng)的事情了。
“我不再作詩。”青年手中琴調(diào)微轉(zhuǎn),又彈新曲,“過去的營生,不一定適合現(xiàn)在的現(xiàn)實。”
藍(lán)眼的少年嚅囁片刻,終究沒有說出任何疑問和評價。
“我知道。”少女舉起手,笑容絢烈如陽“我和立夏夏也是這樣啦我們以前都是學(xué)生哦。”
說著,偷偷在背后用直接戳了戳少年的脊背。
“是是的”少年如夢初醒般的挺直胸膛“我叫立夏,她是立花。”
從前都是學(xué)生,后來成為了人類的最后御主。
“啊呀,將來要做學(xué)者嗎”聞言,青年眉目舒緩,“真了不起。”
真心實意的贊揚和褒獎,目光認(rèn)真又清澈。
他們不約而同的略過過去,只說現(xiàn)在和未來。
像這種時候,只需要尊重這個人的選擇就可以了。
斯羅未必真的放下,他一直還帶著自己的里拉琴,奏著一首又一首的樂曲,卻將之稱為曾經(jīng)一定是因為,他有現(xiàn)在不得不去做的事。
“我要改變作為神棄之地的現(xiàn)實。”斯羅堅毅道,目光如刀般銳利,一往無前,“這樣的地方不應(yīng)該存在。”
他否定了自己的故鄉(xiāng)。
“不論是融進天上也好,還是被碾碎丟棄到地底的極淵或者就干脆破碎在這之中。”他瞇著眼眸,“不論什么樣的結(jié)局和未來,這里都不應(yīng)該繼續(xù)存在下去。”
說著完全不念過去的狠絕和悲傷,立夏甚至聽到他身后的人群有人沒能徹底壓抑住的微泣。
可斯羅笑得那么舒緩文雅,沒有半點焦慮在其中,令人見之忘俗,不知歲月悠長,忘卻時間,天高靜遠(yuǎn)。
天上夜色深重,微光單薄,淺淺流淌在他的身上,拂過青年人俊秀出塵的眉眼。
他面色冰白光潔如若神臨,目光堅定,唇角帶笑。
看著這樣的斯羅立夏明顯能察覺到,他身后的那些人,氣息安定了起來。
與之一同的,是漸起的附和。
即使支離破碎,永世流離,再無新生。
他們也認(rèn)同斯羅或者說,所有人的想法不約而同的一致――
這樣的世界,不應(yīng)該存在。
“我們曾景仰神明。”牽著烈馬的壯漢,目光凌厲如狼,白發(fā)蒼瞳。
“但是,神明在很久以前就陷入沉睡。”
在神代和人代之間,破碎出的神棄之地,不歸于神代,不屬于人代,只和過去殘留著的牽連,漸漸演變成錯誤。
神代和人代相隔,神在人的思念里沉睡,去往了更高的維度。
只留神代的殘渣被拋棄,自成一地,倨傲殘存。
人們還信神,人們不信神。
他們相信著神的存在,卻不得不去否定。
有信仰者,被信仰殺死,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斯羅看上去竟對此完全不介意,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反應(yīng)冷淡,除他之外的人也是這樣,他們都已習(xí)慣。
“我們,能見到神嗎”暖色發(fā)的小姑娘目光純摯,開口詢問之間,全是些對于傳說的稀奇和幻想,令人不禁為之放松微笑。
“神在天上沉睡。”斯羅寬和而笑,“或許見得到,或許見不到。”
“不過沒關(guān)系。”他瞧著那個歪歪頭,神色困惑的少女,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不論能不能見到天父的神跡,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一定會成功。”
“放心吧。”斯羅落在少年少女們身上的的目光非常溫和,似一泓湖泊般清冽凈粹,“請不要害怕。”
他的聲音也如目光一般,溫柔到令人想要流淚。
“我一定,會送你們回家。”
青年擱下手中的琴,手掌散散搭在刺劍的劍柄上,細(xì)長的劍刃微微出鞘。
“我以我的正法,和我心中遵守的道義,向你們起誓。”斯羅低垂著頭顱,栗子色的睫羽,細(xì)密覆蓋著澄明的眼底。
錯誤的世界不應(yīng)該存在,我們會擊沉這自太古以來就應(yīng)該支離破碎的故鄉(xiāng)。一切的錯誤,終將在這一世代終結(jié)。
你們不要害怕,在破碎到來之前就請當(dāng)做是一場夢吧
夢醒了,仍然還是你們自己的家。
“”立花和立夏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走過那么多的特異點,見了那么多的人。
見證無數(shù)奇跡,英雄和榮光。也因此更能意識到善意的珍貴,和不應(yīng)該被辜負(fù)。
斯羅不向他們詢問來歷和目的,只憑一雙清澈如泉的眼睛就了解了一切。
沒有任何所求,不尋求任何助力,納入應(yīng)該被照顧的范圍,只為對得起自己遵循的正法。
非常厚重的善意,無錯固執(zhí)的高義,自我背負(fù)正法和責(zé)任。
這些,這一切都令這個青年無法解脫,他將故鄉(xiāng)視為自己的責(zé)任,也因此將為故鄉(xiāng)的存在所造成的后果攬下一切。
他將從異世而來的少年和少女納入羽翼之下,珍惜愛護。
“年輕的孩子,可不該在這個年齡死去。”他笑著說“和我們不一樣,你們還有著無限的未來。”
注意到立花和立夏愈發(fā)沉肅的氣息后,斯羅試圖說些什么,讓他們更好的放松下來身心。
“為了成為學(xué)者的話你們都喜歡哪些方面的知識呢”斯羅問道“能不能和我說說”
“當(dāng)然可以。”立夏順著他的意思,欣然點頭,“我想要研究宇宙物理我是說,星星。”
“哦”斯羅來精神了,他非常興奮的問道“占星嗎這可真是了不起的目標(biāo)啊。”
“啊,不是那么回事。”立夏有點頭疼,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最后他嘆了口氣,虛弱道“算了,這么理解應(yīng)該也可以”
“噗――”青年哈哈一笑,并不拆穿少年語氣中的無力,轉(zhuǎn)而向立花問道“你呢女孩。”
“我嗎”立花想了想,“是植物哦。”
“”斯羅的目光亮了起來,“也很厲害啊,植物是最適合毒和咒的”
“只是習(xí)性啦生長習(xí)性”立花忍不住打斷了他“你到底腦補了些什么啦”
“原來如此研究如何培育嗎”青年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立夏看他的樣子就知道,這個人一定又想歪了。
“你可閉嘴吧。”立花忍無可忍的塞給了他火烤的植類根塊,“給,吃東西。”
“喔”青年眨了眨眼睛,按照少女的意思把食物塞進嘴里,小口的咀嚼著。
這樣的斯羅看上去很乖,莫名地非常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