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自己真的小心眼又小氣,也不能表現出來讓高純這廝看笑話,她肯定是故意的。就因為她進山莊要收銀子嗎?這點小事都計較,真是個小心眼。
有了高純的指點,高洛神果然很快便找到了名為“風云閣”的地方。破陋的小巷子,青石地面坑坑洼洼的,積著不知道哪里來的污水,墻角長滿了青苔,散發(fā)著一股奇怪的味道。破巷子里當然沒有人,風云閣自然不會有什么主顧。高洛神捏著鼻子,一臉嫌惡。連牌匾都要掉下來了,是要倒閉了嗎?她轉頭看了高純一眼,眼睫顫了顫,似是在詢問:真的是這里嗎?
高純點了點頭道:“就是這兒。”
高洛神壓不住好奇心,又問了一句:“你到過這兒?”
高純笑了笑,也沒有隱瞞,直言道:“阿大兄弟幾個,就是我從風云閣中帶出來的。”
雖然高純看人的眼光不咋地,但是到都到了,總是要進去試試的。高洛神不知道高純說得到底是哪個,腦子中只浮現了高純院子偶爾出現的“黑影”——
“我們進去看看。”她掩著唇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高純輕聲道:“嗯。”
有的地方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的地方別有洞天,但是有的地方就是從內到外都破破爛爛。巷子里還算有點亮光,但是這破閣子中,極為陰暗,像是黑夜降臨。里頭還有散不去的臭味和男人粗重的喘息聲。一踏進去,高洛神就后悔了,就應該不對這破地方抱有期望。可是高純在她的身后抵著她,甚至不斷地推著她往里面去。
高洛神實在是忍不住了,高聲問道:“沒人點燈嗎?”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一盞燈五錢。”風云閣里窩著不少的人,就像當初的斗雞坊。
“五錢就五錢。”高洛神蹙著眉擺了擺手。
一抹亮光驟然劃破了幽暗,像是突然躍出的太陽。高洛神瞪著閣子中央的那一盞燈——與其說是一盞燈,不如說是有數百盞小燈疊起來的。心中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還驚惶地看著那盞燈時候,男人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三百六十五盞,你自己算算多少錢。”
“你怎么不去搶!我就要點一盞燈!”高洛神轉向了柜臺后那個笑瞇瞇的娃娃臉男人,驚問道。
“此燈名‘年燈’,一盞亮了剩余的便能傳遞亮光。”男人看著高洛神,就像看著一大塊的金子,臉上克制不住的喜意。等到高純從高洛神身后走出來的時候,他的神情一變又變,最后復雜地開口道,“三姑娘又來了。”
高純掀了掀眼皮子,淡聲道:“唐老板還是跟以前一樣,手段老道。”
唐奕聽著這不知是夸還是損的話,臉上笑容一僵,半晌后才又問道:“這次三姑娘是想帶走什么樣的?”
高洛神看了看高純,又看了看唐奕,開口道:“是我要買人。”她歪著頭思忖了一陣,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只能說,“將你們的人都帶出來我看看吧。”
唐奕瞥了眼高洛神,沒有詢問她的來頭,只是笑了笑,便親自在前方帶路。閣子里的人不少,大多是十五六到三十歲之間的,有手腳殘缺的、有瞎了眼,也有完好無損一副吊兒郎當神情的。在閣子大堂里坐了一堆,高洛神看了一圈,都不怎么滿意。唐奕心領神會,問道:“可是要好的?”
高洛神掃了他一眼,問道:“誰喜歡的壞的?”
唐奕被她一噎,索性閉上嘴巴不說話了,還不知道這位跟高三小姐的關系呢,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人了,可吃不了兜著走。
走出了閣子,進入了一個小庭院,視野便開闊多了。高洛神跟著唐奕,穿過了兩道拱形的門,才到達了一間開闊、明亮的堂屋。屋子里大約有七個弱冠之齡的俊俏男子,他們聽見了動靜,便直起身來看唐奕和高洛神姐妹,只有一個穿著白衣的少年,躺在了榻上,袒胸露腹。
這些年輕公子的顏值很適合當面首啊!高洛神的眼睛亮了亮,美好的事物不分男女、品種都值得欣賞。她的目光在這些公子的身上流連,最后落在了那個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人身上。按理說,想要將自己賣出去的人,都會十分熱情地推銷自己,但是這位——是要特立獨行用自己的清高來籠絡人心嗎?還是說他當自己是東床快婿王羲之?
高洛神的目光實在是太過露骨了,唐奕是個見慣了大場面的,只當不知道,但是高純卻看不下去了,她蹙了蹙眉,擋在高洛神的眼前,遮住了她的視線,開口道:“這般懶惰的人,日后主子遇到了危險,他怕是在做春秋大夢呢,不合適。”
這八字都沒一撇,還想人家怎么著?唐奕張了張嘴,最后將話語給咽了回去。
高洛神的視線被高純擋住了,便趁機打量起高純來。這位身上總有一種上位者的氣質,便算是站在高峻跟前,氣勢也不見得會弱。她明顯跟國公府的人不像啊,就沒人說她嗎?還有她在閨閣中,到底是怎么布置自己勢力的呢?背后是不是有人在幫她?譬如蕭家?高洛神越想越遠,最后也不聽高純說什么話,只胡亂地應道:“是,有道理。”
高純聽了她的應答,勾了勾唇,轉向了唐奕道:“那就換一處吧,你這兒難道就沒點像樣的人了么?”
又生得俊俏又會武功難道還不像樣么?上門的客人大如天,為了白花花的銀子。唐奕嘆了一口氣,他問道:“二位要什么樣的?”
高洛神將視線投向高純,要她拿主意。
高純思忖了一陣,應道:“武功好、忠心護主、沉默寡言,當然,還要長相低調。”
唐奕是個生意人,客人不管有什么樣的要求,他都會盡量滿足。聽了高純的選人標準,他瞇了瞇眼,笑著道:“這好辦!”又俊武功又好還落魄到出賣自己的人不好找,但是一些長相平庸的可不是一抓一大把嗎?只不過他以為,這般絕色的小姐們大多希望自己身側的人也長得俊美,畢竟帶出去會長臉。
長相低調,不就是說大眾臉嗎?高洛神反應過來了,她扯了扯高純的袖子,抿著唇道:“為何要強調最后一條?”她也想找個賞心悅目的啊!
高純眨了眨眼,解釋道:“低調平庸的人不易被敵人發(fā)現。”
高洛神有幾分恍惚,她點了點頭,覺得高純的話也有那么幾分道理。
那些個長相平庸的在別的堂屋中,高洛神左看右看都不得勁,最后將選擇的權利交到了高純的手中。只見高純在七八個漢子中掃視了一陣,最后視線停留在一個穿著黑衣的、面色冷峻的年輕人身上。年輕人不說話,光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凌冽的氣勢,至于他的長相,連平庸都算不上。
唐奕見高純的視線在那年輕人的身上頓住,趕忙介紹道:“此人名喚唐十五,父母雙亡。六歲開始江湖流浪,十五歲為了朋友殺人,被官府逮捕,后遇到大赦給放了出來。在江湖上廝混了五六年,日子過不下去了,便找到了風云閣要出售自己。”
殺過人,坐過牢。
這樣的人不是很危險?高洛神的眸光沉了沉,她轉身瞥了眼高純,卻見她面上沒有絲毫的波動,視線仍舊一瞬不移地凝視著那個人。“這人的氣勢可不低調。”高洛神斟酌了一陣,開口道。
高純扭頭看了她一眼,應道:“剛好可以嚇退那些無禮的人。”她轉向了唐奕,問道,“身手如何?”
唐奕沒有回答,那男子啞著聲音開口道:“這問題該問我。”他的視線陡然間凌厲起來,如同鷹隼一般,從高洛神帶來的一群侍衛(wèi)身上掃過。他不再開口,周身便有一種颯然之氣圍繞。
高洛神見他這模樣也來了興致,她一手搭在了高純的肩上,整個身子朝著高純傾去,她開口道:“出去試試吧。”點了點自己帶來的侍衛(wèi),又道,“點到為止,不必搏命。”
風云閣中自然有練武場,平日無事的時候,不少人在里面對打練功夫。男子動手之前,高洛神還是有幾分輕慢的,畢竟男人其貌不揚,看著冷厲,可要是個花拳繡腿的呢?高峻帶兵打仗過,府上的侍衛(wèi)也有從戰(zhàn)場上退下來的,還算是有些真本事。拳腳來往,高洛神不懂武功,自然是看不明白,可等到侍衛(wèi)倒退了幾步,朝著男子一拱手時,她便明白了,滿意地點點頭道:“可以。”身手不錯,一拳一個謝玉成,可就是長相有些——她擰了擰眉,想想還是不要太高調的好,不然京中又要傳出各種八卦來了。
“定了么?”唐奕笑瞇瞇地問道。
高洛神沉思了片刻道:“就他了。”看著唐奕越來越燦爛的笑容,她的心中有股不詳的預感,顫顫巍巍地開口道,“要多少銀子?”
唐奕伸出手指,比劃了一陣道:“二百兩。”
“你是搶劫的嗎?”高洛神一臉不可思議,從牙子手里買丫頭頂多五兩,他這一開口就是二百?她有銀子可以花,但是她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明明是辛苦種地賺來的!
唐奕微笑道:“這是他自己定下的價格。”
高洛神只覺得肉痛,她轉向唐十五,問道:“你覺得自己哪一點值得我花二百兩雇用你?不,不知二百兩,之后還有每月十五兩的月例。”
那男子面色不變,啞聲應道:“我需要二百兩銀子。”說完這句話后便閉嘴不言。
唐奕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他還有位寡嫂要照顧。”
那也不需要二百兩吧?高洛神腹誹道,看著唐十五那一臉凝重的表情,看來不出這二百兩她是不會走了。高純也在斟酌,許久之后才開口問道:“如唐十五這般的人,其他的親人尚在么?”她的話音才落下,唐十五的眼中便劃過了一道利光。
唐奕自然知道高純什么意思,這位還是跟以前一般銳利且不留余地。有親人就代表著有軟肋,當然,也有可能成為一把刀。他瞥了唐十五一眼,搖頭道:“都沒有親人。”
高純面上浮現了一絲笑意,她點點頭道:“好。”
“可是二百兩,好貴的!”高洛神實在是忍不住,血汗錢啊,她都看到銀子從錢袋里飛走了。
高純睨了高洛神一眼,輕笑道:“這錢我出吧。”
高洛神一臉糾結,她要雇傭的人總沒有讓高純付賬的道理,心上似是被刺了一刀,打定主意回府后到高純屋子里搜刮一陣,這才稍稍舒服些。她舒了一口氣,咬牙道:“我付!”
唐奕微笑著補了一刀:“還有點燈前。”
……可以反悔嗎?可以不要了嗎?
付了錢后,高洛神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領著唐十五回到府中去。唐十五早就猜到了這兩位是權貴家的小姐,可看見了定國公府四個字的時候還是微微一愣。
高洛神視線在他的臉上停留了片刻,才慢悠悠開口道:“你不用拘謹,過兩日就跟我到山莊去了,與定國公府沒什么關系。”
唐十五點了點頭。
高洛神又道:“平日里你自己隨便玩吧,在自家時候不用時時刻刻跟著我。”
唐十五也明白權貴家有諸多忌諱,他應了一聲“是”。這位新主子的眼神很柔和,看著沒什么危害,倒是她身邊的那姑娘,給他帶來一種怪異的感覺,與她對視了一眼,心中竟覺幾分毛骨悚然。他很少感覺到這樣的壓迫感了,面對仇人的時候也沒有這種畏懼和寒氣。
“你嫂子現在在京中?”高純慢悠悠地問道。
唐十五的眼中沒了殺氣,他的聲音平靜如古井無波,他應道:“是。”
高純點了點頭道:“你將二百兩銀子給帶回去吧,先與你嫂子說一聲。畢竟過兩日要出城去。”
唐十五掃了高純一眼,朝著她們拱了拱手,便轉身離開了。
“你怎么突然提起他的嫂子?我在風云閣看他的神情,好像不太高興。”高洛神推了推高純,小聲地問道。
高純捋了捋發(fā)絲,輕笑一聲道:“有必要問一問,這樣以后他便會盡心保護你了。”
“這樣么?”高洛神眼中露出了一絲迷惑,她也沒有深究下去,反而自顧自地說道,“不知他嫂子情況如何,能否到山莊搭把手?如果可以的,一來方便他照顧,二來也能找點謀生的本事。”
“你想得倒是挺長久。”高純唇角綻出一抹笑,她凝視著高洛神,問道,“二姐是打算一直留在山莊了?”
“看情況吧。”高洛神漫不經心地應道。小說的劇情儼然已經脫節(jié)了,要因時而變。不過在山莊過一輩子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