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姜荺娘出了府去,腦子里全都是老太太說過的話, 且不說心里頭是什么感受, 便是腦子里都是酸脹難受的。
這人難過的時候,身體也會受些牽連, 坐在馬車上她又犯了惡心, 這反倒又提醒了她當下這樣凄慘的狀況。
這些事情時而高漲至云端,令她歡喜飄飄然,時而又跌入谷底,叫她眼前一片混沌,竟瞧不見半點光明。
芷夏扶她下了馬車, 姜荺娘還怔愣地站在原地。
芷夏又喚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姑娘,該進去了。”
姜荺娘“嗯”了一聲,才往那老地方走去。
莊錦虞還在老位置。
以往姜荺娘便覺得他擺弄茶具時候的姿勢極為優(yōu)雅好看, 如今見著了反倒覺得刺眼。
老太太說的話在她心里還熱乎著, 雖然后來老太太說那是假話,可卻也是他們男人的常態(tài)。
姜荺娘走上前去,心里不斷駁了自己獨斷的想法, 不愿就這樣在心里判了他死刑。
莊錦虞見她沒什么精神氣兒,便問她:“怎么了,是不是在你家老太太那里碰了壁”
姜荺娘道:“是有些不太順利, 加上這幾日也沒睡好,今日本不想來見你的,只怕不見你, 你又該想多了……”
莊錦虞放下茶壺,道:“難道我竟是個這樣小心眼的人”
姜荺娘反問他:“你不是嗎”
莊錦虞反而笑了,端了熱茶給她道:“我是。”
姜荺娘與他說了幾句話,心里那些酸澀散了幾分,又聽他問自己事情辦得如何。
“我等了你這樣久,如今你又告訴我,你家老太太不同意,你有沒有想好下一步該怎么做”
姜荺娘默了默,竟不知如何回答他這問題。
她當下著實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您叫我想想行么,我這些日子……都覺得有些頭疼了。”姜荺娘的聲音低低的,垂眸看著杯中的茶葉,實則是有些想哭的。
但她當下既不敢哭給老太太看,也不敢哭給莊錦虞看了。
因為她一個不小心,便會辜負他們其中一個,到那時她又要拿什么臉面去面對他們,她亦是茫然得很……
莊錦虞撫了撫她的額發(fā),見她當真蒼白了幾分,逼她這個時候松口的想法也散了幾分,便應了她一個“好”字。
姜荺娘有些錯愕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卻習慣道:“您待我真好……”
莊錦虞勾了勾唇,覺得她像是一只被自己養(yǎng)出習慣了的貓兒一般,說話都叫他喜歡。
姜荺娘坐了會兒,心里心虛得很,便托詞說自己不適,便要離開。
只是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被莊錦虞叫住。
姜荺娘回過頭來,見他仍是靠著窗子。
他問她:“你就沒有其他話要對我說了嗎”
姜荺娘搖了搖頭說:“沒有了……”
“嗯……”他扣著桌面的手指忽然就停了下來,仍是語氣平淡地與她道:“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姜荺娘應下了他,便推門離開了。
應付完了老太太和莊錦虞,姜荺娘回了薄香居,終于就是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便在屋里想了許久。
只是不管怎么設想,她腹中的孩子都只有一條出路。
姜荺娘越想,手心便愈發(fā)涼。
退一萬步講,就算莊錦虞今天上門來提親,籌備婚事乃至到了成親那日,少說也要三五月,到那時她腹中的孩子又能藏得住什么。
那時薛老太太能受得住嗎
姜荺娘實在不敢去想。
待到晚上丫鬟送來了晚膳,后來卻又完完整整地給撤了下去。
芷夏忍不住上前去打聽,卻得知姜荺娘晚上竟一口飯食都沒有動過。
“好端端的,咱們姑娘怎么就沒了胃口,真是奇怪得很。”那丫鬟嘀咕著,便端著菜盤子下去了。
芷夏走到窗下忍不住戳了個洞往里看去,卻見屋里頭一點動靜都沒有。
自打她伺候這位姑娘以來,從未見這姑娘有過這樣的情況。
即便是她父親背棄了她,她傷心難過之后,亦是該吃吃該喝喝。
也不知當下是怎么個心境,就突然變得這般死寂。
芷夏有些心虛,也有些慚愧。
這里頭她未必就不是那推波助瀾的幫手了。
待到第二日,姜荺娘到了晌午的時候才起。
芷夏見丫鬟端著飯菜進屋去,這回姜荺娘卻是進了食的。
之后姜荺娘又叫丫鬟重新梳洗過,出來時臉色不再那么蒼白,頓時叫人忍不住松了口氣。
“姑娘……”
芷夏見她出來,下意識便迎了上去。
姜荺娘停下步子,回頭看她。
芷夏叫喚完后才想起自己當下尷尬的身份,只得小聲嘀咕一句:“姑娘要保重身體才是……”
姜荺娘聽她這關心的話卻沒再覺得暖心。
她出了門去,芷夏便再打聽不到她的行蹤了。
姜荺娘令車夫載她去含胭齋。
蘇銀許久不見她,驟然見她到來,心底里著實有幾分歡喜。
“許久不見姑娘了,姑娘今日怎么想起來到這里來”
姜荺娘打量了這地方一眼,見自己當初的決定果真沒有做錯,這地方交給蘇銀來打理,竟也不比從前要差。
“姑娘且看,這是鋪子這些日子以來的賬目……”
姜荺娘掃了兩眼,便點了頭叫他收起來,道:“我一向都是信你的,你也從未令我失望過。”
蘇銀點了點頭,又問:“姑娘可是缺胭脂了,我這里存了些好的貨樣,特意是留給姑娘的。”
姜荺娘擺了擺手,又與他道:“我們?nèi)ズ竺嬲f話吧。”
蘇銀見她有話要與自己講,便交代了丫頭在前面柜臺看著,自己去推了后門,請姜荺娘進去。
待到了無人之地,蘇銀又殷勤泡了茶給姜荺娘,問道:“姑娘這回來可是有什么吩咐”
姜荺娘端起那茶抿了一口,過了片刻才與他道:“你能幫我去藥鋪抓一些藥嗎”
蘇銀見不過是個跑腿的活,自然是樂意的,然而當姜荺娘吐出“墮胎藥”三個字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好似被雷劈到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姑娘……是、是誰欺負了姑娘,我替姑娘去殺了他……”蘇銀驀地氣惱道。
姜荺娘掃了他一眼道:“你性子一向似個綿羊般,好端端的喊打喊殺做什么,這件事情怨不得旁人,是我自甘墮落了。”
“姑娘……”蘇銀見她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也感到無措。
姜荺娘與他道:“叫你去做這些丟人的事情,是有些為難你了……”
蘇銀忙解釋道:“并沒有,姑娘,你放心……我……我必然會隱蔽地去,不叫人察覺的,只是……”
“別說那么多了,我當下心里也亂得很,你這個時候問我,我也并不想告訴你。”姜荺娘極是牽強地與他笑了笑。
蘇銀心里微酸,便什么話都問不出口了。
待他出去之后,姜荺娘便一直在后堂等著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