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看著眼前幾張不懷好意的面孔,眼神掠過對方“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輕佻表情,手指攥緊書包帶,秉持著敵不動我不動的法則,維持著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就是這個妞吧?……喂,你是不是陳耀祖的姐姐?”
果然,不是徐程程那種乖乖女能請來的人物——她松了口氣。
……是陳耀祖那個敗家子惹來的事。
一口更重的氣提上了喉口。
陳昭知道陳耀祖惹禍的德行,當即不點頭也不搖頭,瞥了一眼對面兩個男人之間的空隙,又飛速轉(zhuǎn)開視線。
“應(yīng)該是了,哥,陳耀祖說他那個便宜姐沒買新校服,長得還賊出挑,這個妞……誒!我靠!”
同樣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陳昭,在對方說完廢話之前,已經(jīng)先一步微微弓腰,飛速地從對面站位的空隙里鉆過,隨即加快腳步,沖著巷口飛奔!
該出手時要出手,打不過時趕緊跑——
這可是爺爺教她的生存法則!
小巷一路到底,只要拐出對街,就是寬闊大道,她撒丫子狂奔,把自己小時候躲爺爺雞毛撣子的吃奶勁都使出來,在背后男男女女的追趕下越跑越起勁,越跑越——
“咚。”
頭暈眼花,人仰馬翻。
痛。
陳昭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攥住了什么來借力,結(jié)果換來的是兩兩狼狽,誰也好不到哪去。
等到回過神來,翻手一看,原來是活生生地拽掉了人家一顆衣扣。
她無語半晌。
一手撐住地,一手按著頭,揉了半天,被她撞到的人已經(jīng)先一步起身,卻絲毫沒有上前來拉扯她一把的意思。
待到暈眩的意味過去,又想起怕被后頭的人追上,陳昭這才掙扎著爬起。
一抬頭,也看清被她撞到的人。
陳昭:“……?”
是個看著和她差不多年紀的男生。
一身黑色禮服——大概是學校舉辦什么大型活動時的標配,不過被他穿的格外正式,西裝胸口還繪著隔壁耀中的校標。
他正輕蹙眉頭,看著手里自己碎了一塊鏡片的金絲眼鏡框。
那張臉固然無可挑剔,但陳昭想,她記得最深的,居然是那雙手。
纖細筆直,白玉剔透,沒有一點“煙火氣”,仿佛天生就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矜貴,和這種兵荒馬亂的場合一點不般配。
他們靠的近,以至于她還幾乎能聞到對方身上若有似無的煙味,并不如廉價煙草嗆鼻,反倒還間雜著點淡淡細膩的川貝藥香。
……令人望而卻步的高不可攀。
算了,也沒時間在這犯花癡。
她一句“借過”還在喉口,剛要側(cè)身離開,后脖子忽而一涼,被人拖拽著趔趄幾步。
“喂,幫——”
連求助的一聲驚惶喊叫,被那群人捂在掌心,消了聲息。
是那群后腳追上來的小青年。
一群人劍拔弩張,視線在陳昭身上一頓,又漂移到那正裝的男生身上。
“哥,追到了……我靠,那是耀中的有錢少爺吧?你看他腳底下,他媽的,蘇煙,一百多塊錢一包,還剩半根就他娘的給滅了!……人比人真他媽氣死人。”
煙的魅力,或許真的能讓人不怕死。
陳昭聽見一聲吆喝。
“——喂,那邊那個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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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她后來常想,很多事情一瞬之間的改變,或許僅僅只是因為一句話的分別。
譬如這時。
剛才瞧著神色,還并不打算多管閑事的男生,就因為這句話,瞬息之間,臉色一變。
躲在暗巷里抽煙,是為人矜貴清高如鐘邵奇——這是她后來問了至少一萬次才知道的對方的名字,難得有情緒壓抑的時候,不需要被任何人知道的、僅剩的發(fā)泄方式。
他并不需要任何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劣習”。
男生上前幾步。
伴隨著一聲痛呼,“……我靠!這男的……”——
拳拳到肉的單方面毆打,幾乎只是在一瞬間就發(fā)生的事。
受過專業(yè)擊劍和散打訓練的人,很明白自己需要怎樣讓對方吃痛,平靜的甚至面無表情。
這個初次見面、披著一身斯文敗類弱不禁風皮囊的少年人,生著一副半點不饒人的清冷心腸。
除了那群小青年里、兩個先一步逃走的女孩以外,剩下的三個,最后都被人用拳頭現(xiàn)場教訓了一頓何謂“看人臉色再說話”。
陳昭呆坐在原地,書包帶子耷拉到手腕,也沒敢發(fā)出半點驚嘆聲,只等到一群小青年屁滾尿流地逃開過后,才幾步追上前頭的男生,想要說句謝謝。
沒來得及說出口。
男生將自己兜里沒抽完的那包蘇煙,和殘破的金絲眼鏡一起扔進了小巷口的垃圾桶,那副并沒有半點可惜的神情,讓她驀地哽塞了話音。
無言半晌,他扭過頭,視線在陳昭臉上逡巡一圈,落在她手心那顆黑色紐扣上。
“看夠了嗎?”
一只纖細修長的手,平攤在她面前。
“……可以還給我了。”
或許只是一瞬間的鬼使神差。
陳昭忽而退后幾步。
她將那顆紐扣,緊緊攥在了掌心里。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成年小鐘上線=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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