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 在此之前,梁然受過幾次“強制送回”的教訓(xùn)之后,一直刻意避免去想著改變除了池戩人生之外的事,她甚至沒有想過去見秦芳,
也沒有打算制止秦家人在兩天后,在秦芳的病房里說出那些刺人的真相。
可當(dāng)這張?zhí)酵麊嗡偷剿氖稚希齾s不得不懷疑,這是命運給她開了個溫柔的玩笑。
“我很久沒去醫(yī)院看她了,這單子奇奇怪怪的, ”默然片刻,她復(fù)才整理好心情,輕聲說, “要是過兩天有機會, 我們?nèi)寻惨惶税桑貞?”
哪怕相當(dāng)之避重就輕地用了“我們”這個詞, 卻沒把這次探望背后的種種計較說清道明。
好在, 池戩只不過輕輕凝她一眼,也沒有接著往下問。
只默許了她的“藏著掖著”和有口難言, 指指不遠處的公交車站,“聽你的,……車來了, 走吧, 我們先去學(xué)校。”
從西市街回七中,要坐的是174路。
梁然一年到頭坐公交車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慣是最怕它擁擠,這回好在時間還早,加上這個點從市區(qū)去虞山的人少之又少,以至于她惴惴不安上了車,四顧一看,倒像是包了輛車似的,輕松便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池戩坐在她身邊,側(cè)過頭來,似乎正要跟她交代些什么,一句“七中附近的房子……”說到一半,手機卻恰好一震。
他從衣兜里掏出手機,眼神自屏幕上輕瞥一眼,眉心頓蹙。
梁然注意到他臉色變化,出聲問了句:“誰找你?老三他們嗎?”
話音剛落,池戩已經(jīng)毫不留情講電話掛斷,“不是,不太熟的人,可能是打錯了。”
“這樣,”她摸了摸鼻子,也沒細問,只話音一轉(zhuǎn),“……但話說,池戩,你去上課的話,我能不能也去聽?如果一天都待在酒店也太悶了。”
池戩點了點頭,不知想到什么,又劃出群聊的頁面。
“嗯,我剛才讓老三聯(lián)系李思琪了,她家是教職工宿舍,待會兒讓她帶你去休息一下,你要是想來聽,再跟她一起過來?——還有租房子的事,我現(xiàn)在讓阿超幫你去聯(lián)系,七中附近不太好租房,家長多,實在不行,到時候再去找酒店吧。”
他話從來不算多,但到了正經(jīng)事上,好像無論什么,都能想得比旁人多三步。
眼見著落腳地的事大致能解決,梁然先松了口氣。
無奈這口氣一松,沉默片刻,睡不夠的困意便跟著上涌——自從到了這個時空,她好像越來越愛犯困了。
車一路向前,暢通無阻,而她不住眨眼又揉眼,腦袋卻不受控制,隱隱約約老想往池戩那頭栽,只咕噥著問一句:“去七中……要多久?”
“四十多分鐘。”
五分鐘后。
小雞啄米式打瞌睡的梁然同學(xué),便被“好心人”輕輕拉回原位,復(fù)又小心翼翼伸手,把女孩搖搖晃晃的腦袋輕按向自己肩膀。
公交車恰時又到下一站。
伴著毫無感情的機械聲播報,“淮水一高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從后門下車,開門請當(dāng)心,下車請走好,下一站是,天業(yè)大廈東站”,前門隨即打開。
西裝革履的青年投幣上車,視線逡巡一遭,隨即穿過前排一列空座,坐在了池戩和梁然斜對面的左側(cè)靠窗位。
“真巧,”從池戩的視線望去,只能瞧見他抬手,輕推了下險些滑落鼻梁的黑框眼鏡,隨即話音帶笑,“還沒等到你下一個電話,池戩,我們還就在上班路上碰著了”
池戩沒說話,只下意識地側(cè)頭,確認靠著自己肩膀小憩的女孩還睡著。
程家旭的眼神也順著這視線,在梁然身上微微一頓。
“這個小同學(xué),好像有點面熟。”
“……”池戩霍然抬眼,視線冷峻,“你說過耐心等我答復(fù),沒說過自己會主動再找上門來。”
“這不是湊巧嗎,我沒有故意來堵你,只是湊巧撞見了,”被質(zhì)問的一方,倒只好脾氣地笑笑,“我不介意再多等幾天,但——既然碰見了,就抓緊時間再說幾句。”
說話間,程家旭復(fù)又側(cè)過身來,面對著一醒一睡的兩人。
“我這樣跟你解釋,其實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得懂,你就簡單聽聽,”他比劃著,“我說過,這個科研公益項目是針對‘時間裂縫’的研究,最近我們的機器一直在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那種裂縫帶來的能量波動在一年內(nèi)產(chǎn)生過三到四次的大幅波動,尤其集中在最近這段時間。所以我們想,如果你愿意參與這個項目,最好能在短時間內(nèi)給我們一個答復(fù),我們也愿意適度的提高一些價格。這樣雙方的受益都最大,何樂而不為呢?”
言談間真摯無比,眼神卻不時偶爾繞過池戩,在梁然身上短暫停頓。
“你需要錢,我們提供錢,只需要你配合我們進行一些藥物檢查,相當(dāng)于體檢,最多最多,我們會再要求你嘗試接觸一些時空介質(zhì),絕對不會影響到你的身體健……”
“到站了,醫(yī)生。”
池戩打斷他,“如果想好了,我會再聯(lián)系你,但在那之前,至少,我不喜歡你現(xiàn)在這種態(tài)度。”
程家旭:“……”
這孩子倒是很有警覺性,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對自己充滿了戒備心,也不輕易被眼前的利益吸引,如人所說,是個不折不扣的好苗子。
思及此,自詡老謀深算的程醫(yī)生,只是微微彎唇一笑,很是隨性地擺擺手,起身走到池戩面前,也不管人臉上表情寫滿冷淡與不情愿,兀自伸手同人交握。
末了,最后一次輕瞥一眼那遲遲沒醒的女孩,便轉(zhuǎn)身下車。
照舊是無人上車的零落景狀,公交車在站臺短暫停頓過后,漸漸遠去。
程家旭依舊站在那公交車站牌前,默默摘下袖口處并不怎么顯眼的暗色祖母綠袖扣,在掌心把玩片刻。
等到耳邊的傳音設(shè)備響動頻頻,這才邁開腳步。
“是,這里是k。確認了沒有?”
對面女聲倒是懶散,播報著同步傳來的情況:“剛才時空裂縫波紋頻度呈幾何倍數(shù)增長,在你上車那七分鐘里一直穩(wěn)步上升,在下車前一分鐘達到峰值,之后原地停留的過程中直線下降——你剛才是不是和那個叫池戩的小子接觸了?”
“應(yīng)該不僅僅是池戩的能力導(dǎo)致的,他現(xiàn)在還沒有‘覺醒’,不可能導(dǎo)致裂縫產(chǎn)生這么大的波動幅度。”
“喲呵?”女聲來了興致,音調(diào)楊高了八度,“該不會是又發(fā)現(xiàn)一個時空穿梭能力者吧?”
程家旭默然片刻,摩挲著下巴,喃喃道:“不太像……”
可到底是哪里不對勁,他一時之間也說不明白。
“切,那還是算了,別費這么大勁又找出來個冒牌貨,去年你跟秦四打電話的時候不就是被不知道什么消息刺激了,結(jié)果還短暫失憶,出車禍休息了大半年,賠了夫人又折兵。”
女聲嗤了一句:“還有,之前在秦家發(fā)現(xiàn)的那個能力者,叫秦芳的那個,最近生命體征不是特別樂觀,要不要派人過去監(jiān)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