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和十六年春, 攝政王舊疾復發(fā),來勢兇猛,危在旦夕。皇帝趁此時機,順水推舟, 正式親政。至此, 大楚皇帝終于將本該屬于他的皇權(quán)牢牢握在了手中。
“皇上,這是微臣列數(shù)的十大罪狀, 請皇上過目。”
御書房內(nèi), 年輕的禮部尚書恭恭敬敬地跪地, 呈上一份彈劾奏折。
隨侍的小太監(jiān)上?取了奏折, 楚云廷接過,自上而下, 一條一條掃過去,突地嗤笑出聲, “如此一瞧, 朕這位好皇叔,這些年確實做過不少混賬事啊。”
禮部尚書一時摸不清這位喜怒無常的九五至尊話里的深意, 只好不吭聲地等著。
良久后, 龍椅上傳來清脆的撕裂聲。禮部尚書一驚,抬眼望過去,只見皇帝面無表情地將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十大罪狀撕了個干凈。
“你先下去罷。”
“是, 微臣告退。”禮部尚書一句話不敢多問,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御書房內(nèi)恢復了一片平靜, 楚云廷半撐著腦袋,看似是在閉目養(yǎng)神。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淺的腳步聲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
來人撿起了地上的一團廢紙,清泠泠的嗓音響起“皇上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為何臨到末了,卻如此輕易放過了那個人”
“哼。”楚云廷冷哼著睜開了雙眸,“成王敗寇,不足為慮。”微微正了正身子,他好整以暇地盯著她,“不知皇后今日踏足御書房,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當。”趙瑾希回以端莊矜貴的微笑,“臣妾只是來提醒皇上,該兌現(xiàn)承諾了。”自從他親政后,便借著政務繁忙,在御書房住下了,她想見他一面,簡直是難上加難。
上揚的唇角僵住了,下一瞬間,楚云廷的臉色沉了下來,“皇后是在大楚皇宮受委屈了還是怎么的,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回趙國嗎”
他的反應不對,趙瑾希面上的笑意也維持不住了,壓低了聲音道“皇上,這是我們約定好的”早在大婚?,他們就說好了,一旦楚云廷得償所愿,便放她回趙國,并承諾只要是他在位期間,楚趙兩國永不開戰(zhàn)。
砰的
一聲,案桌發(fā)出一聲巨響,她嚇得往后退了一步,臉上的血色也褪了下去。
他似乎是在壓制著極大的怒氣,牙關(guān)咬的死緊,好半晌才收回了拍在案桌上的大手,低低道“朕知道了。此時仍需從長計議,今日皇后先行回宮歇息,朕還有要事處理。”
與此同時,病情反反復復的晉王殿下,從宮外請來了一位得道高人。高人有言,晉王的病需尋得一處有山有水、紫氣東來的風水寶地精心調(diào)養(yǎng),方能慢慢痊愈。
半月后,這塊風水寶地尋到了,晉王殿下便上書啟奏,請皇帝準許其攜帶家眷,一同?往此地養(yǎng)病。
晉王殿下十幾歲上戰(zhàn)場,后奉命鎮(zhèn)守北疆之地,戰(zhàn)功赫赫,無人能敵。先皇駕崩后,又攝朝政,在位期間大楚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可謂是將半生都奉獻給了大楚,至今卻連屬于自己的封地也沒有。
如今晉王因病退隱,于情于理,皇帝只能做個順手人情,將此風水寶地封賜晉王,準許晉王?往養(yǎng)病。
眼神晦暗不明地盯著手上的奏章,片刻后,楚云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說來巧了,這風水寶地距離?任禮部侍郎、現(xiàn)今小小的知縣謝嘉所管轄的地區(qū),倒是不遠。
當年謝嘉因玩忽職守,險些釀成大錯,羞愧不已,自請罷官,后被攝政王貶謫為小小的地方知縣,永世不得重回京城。窮鄉(xiāng)僻壤,在謝嘉多年來費心費力的治理下,竟也有了起色,漸漸富庶起來。
雖說他那時年紀小,很多事情并不知情,但這些年,偶爾聽到母妃和那人爭吵,隱約會提起這么一個人,總歸是個能讓某人不痛快的人。
晉王一家子離宮那一日,京城中天色甚為昏暗,似是大雨將至。
小姑娘哭了好幾日,哭得眼皮子又紅又腫,稚嫩的小奶音都啞了,掛在皇帝哥哥脖子上不肯下來。
楚云廷心里也好似煮沸了的難受,摸著小姑娘圓鼓鼓的后腦勺,卻不能開口說一句挽留的話。
此時此刻,不論他說什么樣的話,做什么樣的事,都會顯得別有用心。
蘇語憐的眼尾也飛了紅,卻強忍著淚意,哄道“好了好了,玉兒乖
,到母妃這里來,別將你皇帝哥哥勒著了。”
“母妃,玉兒不要跟皇帝哥哥分開,哇”楚靈玉又哇哇大哭起來,將小臉蛋上滾燙的眼淚直往皇帝哥哥脖頸上蹭。
“母妃”楚云廷沒有哭,但嗓子早已沙啞不堪,低低喚了她一聲。
蘇語憐別過臉,平復了片刻,將小姑娘強行抱了下來,替她擦干眼淚,輕聲細語道“別弄得像是生離死別似的,陵州離京城又不遠,若是你想念皇帝哥哥了,母妃陪你一起進宮看望皇帝哥哥就是了。”
“真真的嗎”小姑娘打了個哭嗝,睜大了眼眸。
“自然是真的了,母妃何曾騙過你”蘇語憐起身,望向了那個她一手帶大的,如今早已長成頂天立地男子漢的孩子。
“云廷,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母妃只能陪你到這里了。”她的嗓音到底哽咽起來,“但你要切記,珍惜還能陪著你的人。母妃希望,你永遠不要孤孤單單一個人。”
那日最后,楚云廷站在原地,目送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離開。他無法形容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好像是心上被生生挖走了一塊肉,破開了一個大洞,寒風呼嘯著灌滿其中,冷得他發(fā)顫。
他大醉一場,深夜闖進了許久不曾踏足的皇后宮殿。
趙瑾希早已睡下,被殿外一陣噼里啪啦的響動驚醒,還未來得及披上外衫,內(nèi)殿的門便被一腳踹開。
“皇上”她微微蹙眉,下一瞬間,便被渾身散發(fā)著濃厚酒香的人給撲到在柔軟的床榻上。
大婚至今,兩人一直相敬如賓,保持著應有的距離,從未有過如此親近的舉動。這結(jié)實的一撲,趙瑾希的臉登時刷地一下紅透了,用力地推了推滾燙堅硬的胸膛,“皇上,您喝醉了”
可壓在她身上的人沉重如山,捉住她抵著他的兩只小手,壓到頭頂上方,眼眸深處醞釀著無邊風暴,“說,你是不是也要離開我”
趙瑾希這下確定了,他就是喝醉了。她的語氣冷了下來,“皇上,您喝醉了也不必來我這里發(fā)酒發(fā)泄,您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