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翎親自將人送出府,蘇語憐一個人留在廳內(nèi),這才覺察出腳心的疼來。她現(xiàn)下這副身子,皮嬌肉嫩的,何曾受過這樣的沙石磨礪
幸好夏望匆匆趕來,扶著她坐到椅子上,又命人端了熱水過來,將她的腳放進了熱水里,舒緩她的疼痛。
夏望一邊揉捏她的腳踝,一邊念叨:“小姐,您怎么跑得這么快,待會兒相爺肯定要罵我了!”
蘇語憐沒有理她這一話茬,反而問道:“今年是哪一年”
夏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抬手就想去摸一摸自家小姐的額頭,在小姐嫌棄的眼神中訕訕放下,“小姐您是不是腦子進了……您是不是受寒發(fā)熱了今年是崇景八年啊!你都昏睡了快四個時辰了,所有人都要被您嚇?biāo)懒耍 ?
崇景八年。蘇語憐很快便回想起來這一段記憶。
崇景八年四月初,謝嘉進士及第,高中狀元,她卻被爹爹關(guān)在家里不許出門。
這一日,她動了歪腦筋,一大早便偷偷摸摸地準(zhǔn)備翻墻出府,結(jié)果到了墻頭卻不慎一腳踩空。所幸院墻下是一個池子,她才沒摔個頭破血流,噗通一聲掉進了池子里,喝了一肚子的水。
原來漫長的四年,不過是四個時辰的昏睡罷了。不,這一切并不是夢境,她對所有徹骨的痛,都記憶猶新。
夏望托起蘇語憐的腳,用綢布輕輕地拭去水珠子,為她妥帖地穿好鞋襪。
蘇語憐剛一起身,便聽蘇翎沉厚嚴(yán)厲的訓(xùn)斥聲傳來:“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連丞相府的墻都敢爬了!”
上輩子她醒來后,同爹爹大吵一架,那也是她長這么大,爹爹第一次真正生她的氣,甚至差點動手打了她,最后也只氣到捂著胸口拂袖而去。此后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父女二人的關(guān)系陷入了僵持中。
那時候她怎么也想不通,爹爹為何如此激烈地反對她喜歡謝嘉。謝嘉作為大楚史上最年輕的新科狀元,任誰不夸一句前途無量即便他出身低微,但寒門也能出貴子,以謝嘉的才情,將來定能一展抱負(fù)。
后來發(fā)生的一切證明,她當(dāng)年看人的眼光其實不錯。只是步步高升的謝嘉翻臉無情、妻妾成群,最后害了她蘇家滿門,卻是她連做夢也想不到的。
她甚至,連爹娘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見到。想到這里,蘇語憐抬眸看向蘇翎,眼眶登時又紅了。
蘇丞相平日里為人嚴(yán)肅古板,朝中大臣人人都暗罵過左丞相不通人情,可蘇翎獨獨對這個天真活潑、不諳世事的女兒狠不下心。盡管準(zhǔn)備了一肚子的訓(xùn)斥,見到她滿臉滿眼的悲傷委屈,便怎么也說不出口了,只不輕不重道:“現(xiàn)在知道錯了”
蘇語憐小雞啄米似的拼命點頭,又撲進蘇翎懷里,悶聲道:“知錯了爹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蘇翎終于展顏,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雖說這回是喝了不少池子里的水,但你能這么快便想清楚,倒也不算虧。”頓了頓,他又道:“不是爹一定要阻撓你追求幸福,爹活了這么久,看人的眼光比你準(zhǔn)。這個謝嘉,并非良人,爹不能把你交給他。”
蘇語憐此刻除了嗯嗯直點頭,說不出話其它話來。她在蘇翎懷里賴了許久,在蘇翎的催促下才戀戀不舍地離開,打算回自己的閨房。
臨走前,蘇翎又板著臉道:“爹當(dāng)你是真的想通了,你可別哄騙爹。”
“爹您放心吧,女兒這次一定聽您的話,乖乖的。”
蘇翎滿意地點了點頭。他這個女兒雖調(diào)皮了些,可也是個藏不住事兒的直率性子,應(yīng)當(dāng)還沒那個心思謀劃算計些什么東西。
況且,她的興趣往往來得快,去得也快。
蘇語憐在夏望的攙扶下回了自己的閨房,躺到柔軟芬芳的床榻上歇息。
她閉上了眼眸,整理腦子里紛亂的記憶。
她回到了崇景八年,如今是四月初,再過一個月,她便要被圣上賜婚給衛(wèi)國公府的世子沈懷卿,也就是沈凝桑的二哥。
當(dāng)年她得知這個消息后,把丞相府鬧了個雞犬不寧,甚至不惜以絕食來反抗這樁婚事。
她和沈凝桑情同親姐妹,同沈懷卿也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她討厭這個整天招貓逗狗的二世祖到看一眼都嫌煩的程度,叫她嫁給他,不如叫她去死好了。
況且,當(dāng)時的她,滿心滿眼都只有一個謝嘉,連做夢都是成了謝嘉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