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抽離魂魄的靈臺巨痛,阿嬋同時卻隱約察覺到,來自鏡花水月的“枷鎖”在某一刻竟然被微微撬動了。
那是將她的心魔之體封印在這具貓妖肉身里的禁制。這法陣將她的靈魂從肉身里向外拉扯,陰錯陽差地和鏡花水月加諸在阿嬋身上的法則相抗。
阿嬋此時不禁有些佩服當時將自己抽離出識海的萱瑤了,原來神魂之中兩股力量對抗拉扯這么疼。萱瑤竟然為了入選神侍,主動找這份罪受。
如果仙子們比拼的是近水樓臺進而成為神君夫人的決心,萱瑤大概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阿嬋疼得簡直想要滿地打滾,卻在劇痛之中連動動手指都很難做到;就連欲宣泄痛苦的嘶吼,都只能化作偶爾從喉嚨里艱難溢出的沙啞嗬嗬聲。
“怎么回事,還沒好嗎這法陣到底有沒有用”
國師語氣不確定,“……許是她從釋曇那得到了什么機緣,護住了自己的神魂……”不應該這么費勁啊。
凝慧聽完臉色更不好,咬牙切齒道,“再往陣法里加靈石催動!我就不信抽不出這妖孽的魂魄來!”
國師得令,進一步加大陣法的威力。在地上疼得蜷成一團的阿嬋霎時被激得猛地一仰頭,額角和脖頸青筋暴起,睚眥欲裂,猙獰的妖紋漸漸從眼角蔓延到全臉。
阿嬋這猙獰可怖的模樣有些嚇到了凝慧。可待凝慧定下神來,只覺得心里一陣陣解恨的暢快,就像在熱的令人煩躁的三伏天里喝了一大口冰鎮(zhèn)酸梅湯,舒爽一直熨帖到心底。
她索性在鋪著軟墊的椅子上坐下來,慢慢欣賞阿嬋的慘相。
而阿嬋此刻正在識海中參與拉鋸戰(zhàn)。
縱然心魔會放大心中一切欲望,因此阿嬋平日好逸惡勞、貪生怕死,可一旦她有了想得到的東西或決意達成的目的,卻也能激發(fā)出驚人的意志力。
“想要”也是欲的一種。
阿嬋想要擺脫鏡花水月的法則桎梏,想恢復自己的心魔之體,想要自己的生死再也不必聽憑于別人的一個念頭、一句話。
她從巨痛中維持住理智,告訴自己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阿嬋在識海中死命扒在陣法的力量里,努力掙脫小千界法則的枷鎖。
來自古老陣法的力量和鏡花水月的法則之力對撞,在她的識海形成陣陣罡風,阿嬋恍惚覺得自己的神魂都仿佛要被撕裂。
可這個小千界終歸是屬于鏡花水月的一個部分,陣法的力量漸漸難以支撐。
阿嬋瞬息之間做出取舍,斷尾求生。她把帶著心魔之體氣息的先天法力留在禁錮里,以短暫地迷惑小千界的法則,反正那些法力被冉游神君封住了也暫時用不了,只要能恢復心魔之體,法力以后慢慢修煉就是。
趁著雙方還在糾纏抵抗,阿嬋化作一縷黑煙,藏在陣法的力量里偷渡了出去。
貓妖的掙扎漸漸止歇,生機斷絕。她的眼睛還大睜著,最后凝固住的動作和神態(tài)無一不透露出身體主人死前的痛苦。
然而一縷淡淡的黑霧悄悄從貓妖的頭頂緩緩溢出,溶進了昏暗的陰影里。
“怎么回事,她這是死了吧引魂燈怎么沒亮”
國師也面露疑惑,輕輕地敲了敲引魂燈。可引魂燈的燈罩里面依然黑漆漆的,沒有收納進靈魂的幽光。他又試探著提著引魂燈往貓妖尸體那邊慢慢晃了晃,還是什么都沒有。
“這……”
正當凝慧不耐正要發(fā)火時,通往囚室的長廊里忽然傳來一陣喧囂。
沒等凝慧和國師反應過來發(fā)生什么事情,闖入者就已經飛快解決了守衛(wèi),來到了囚室門口。
“釋曇……”凝慧頓時心虛,一下子從座位上慌張地站起來。她下意識掃了一眼貓妖的尸體,顫了顫眼睫,強裝鎮(zhèn)定。
她又在心里安慰自己,不過是處置了只貓妖而已,算得什么錯就算釋曇知道了又能拿她怎么樣
這樣想著,凝慧的神情就漸漸理直氣壯起來,甚至嬌蠻地倒打一耙。“你好大的膽子,擅闖欽天司,還打傷外頭的侍衛(wèi)!”
釋曇一眼都沒看她,他從一開始,目光就死死釘在地上的女子身上。
心臟的鈍痛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連指尖都痛到輕輕顫抖。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抬步走進這間陰暗的囚室。
釋曇不自覺地牙關緊咬。從門口到她面前的這幾步路,他每一步都好像走在這一生最可怖的噩夢里。當他蹲在她的身邊,伸出手想拂過她圓睜的空洞雙眼、想撫去她臉上的驚惶痛楚,才發(fā)現自己的手在難以抑制地顫抖。
她肩頭和身后的衣衫被血浸透,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爬滿了妖紋,但釋曇毫不介意,小心翼翼地把她摟進懷里。
他想起她嬌滴滴的最怕痛了,就連從榻上睡得滾落到他特意為她鋪的厚厚地毯上,都要跟他撒嬌說“你親親我就不痛了。”
他吻了吻她的鬢發(fā),又在她的臉頰上落下連綿的吻,眸中痛楚又愛憐。
“釋曇!!”凝慧上前想要把他拉開,心里又是震驚又是惱火。“她已經這樣這幅丑樣子了,你還能親的下去!這妖精究竟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