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相寺在城外云霧山半山腰上,乃是京城外香火最盛的佛剎,不論是達(dá)官貴人還是平頭百姓,皆認(rèn)寶相寺祈福最為靈驗(yàn),便是宮中的貴人也會讓人在此供奉佛塔。
出了京城,繁華熱鬧皆拋身后,官道兩側(cè)的蕭瑟秋景映入了眼簾。
元氏想著今日本該團(tuán)圓,便道,“你父親信上說十月便會回京,也就一個(gè)多月了。”
裴婠心底微動(dòng),忙問,“母親,父親還要掌多久長寧軍?”
元氏笑道,“為何如此問?你父親今年也不過不惑之年,蠻族逼得緊,他哪里好隨便退下來?”
裴婠心底便是有千言萬語也不好對元氏明言,只好摟著元氏道,“只是有些擔(dān)心罷了,這次哥哥受傷,讓我很害怕。”
元氏輕輕嘆氣,撫了撫裴婠的發(fā)頂,“百戰(zhàn)疆場碎鐵衣,你父親在寧州守了這么多年卻從無怨言,你可知是為何?”
裴婠望著元氏,元氏便語重心長的道,“他那七尺之軀,自他從軍那日開始,便許給大楚的邊民百姓了,上有君王要報(bào),下有黎明百姓要護(hù),要退,談何容易?”
裴婠如何不知父親的忠君報(bào)國之心,可想到前世的長樂候府,她只覺意難平。
裴婠靠在元氏肩頭,“希望父親做的一切都值當(dāng)。”
元氏便笑開,“這要問寧州的百姓和當(dāng)今陛下了,若要我來說,自是值當(dāng)?shù)摹!?
說著元氏輕聲道,“你父親雖常年在外,可我這些年卻從未后悔過,女子這一生,嫁個(gè)富貴人家容易,可要嫁個(gè)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卻是太難了,你父親從沒叫我失望。”
裴婠心中又是動(dòng)容又是疼惜,聽元氏說到那“頂天立地大丈夫”幾字之時(shí),不知怎么腦海中竟浮出了蕭惕的影子,她心頭一震,下意識撫了撫腰間的血玉墜兒。
馬車一路往南,走了兩個(gè)時(shí)辰方才近了云霧山,因是中秋日,來往車馬極多,亦大都行色匆匆,自都是要先上香而后趕回家中與家人團(tuán)聚的,裴婠和元氏不打算回城,倒是能不急不忙,沒多時(shí),馬車到了寶相寺山門之下。
從山門到寺門有千余石階,裴婠和元氏下了馬車,步行往寺中去。
剛走了百階,忽而山風(fēng)大作,本懸在薄云后的暖日也光芒盡掩,天色竟頃刻間陰沉下來,裴婠蹙眉道,“天氣只怕有變,母親,我們上完香早些下山為好。”
元氏應(yīng)了,帶著裴婠一行往寺門去,此行除了石竹幾個(gè)侍衛(wèi),其他皆是腳程極慢的嬌弱女眷,等上了寺門,午時(shí)已過,此刻寺中人頭攢動(dòng),正是最熱鬧時(shí)。
石竹在前開路,一行人過天王殿,待到了大雄寶殿之前,卻見殿門外竟人潮涌動(dòng)排著長隊(duì),見此裴婠利落道,“母親,不如我們先去地藏殿給祖父祖母上柱香?”
老長樂候夫婦的長生牌位便供奉在此,元氏便也欣然同意,幾人繞過大雄寶殿,直往西側(cè)的地藏殿而去,剛走到地藏殿門前,一抹熟悉的身影從殿門中跨了出來。
裴婠腳步一僵,實(shí)在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宋嘉彥!
宋嘉彥也第一時(shí)間看到了元氏和裴婠,他面上一喜上得前來,“給嬸嬸請安,婠婠——”
元氏也有些驚訝,卻還是極快擠出笑意來,“彥兒怎在此?”
宋嘉彥便道,“大哥又病倒了,今日我來替祖母上供奉。”
元氏了然,宋嘉彥這才似意識到什么似的面色微變,“那……那我就不打擾嬸嬸上香了,我來得早,都拜完了,這便回城了。”
說著后退一步,又施施然一禮,也不等元氏說什么便抬步而走。
見他知道避諱裴婠,元氏松了口氣,嘆道,“真是可惜這孩子了。”
裴婠不覺得可惜,不僅不覺得可惜,她心底還生出了一股子詭異之感。
怎么好端端就在寶相寺碰到了宋嘉彥呢?
裴婠有些警惕,可宋嘉彥的理由挑不出錯(cuò)來,她當(dāng)即壓下心思,只想快點(diǎn)上完香盡快回棲霞莊去,然而還沒祭拜完祖父祖母,瓢潑大雨傾盆般砸了下來。
山野狂風(fēng)烈烈,天穹黑云怒卷,看著這天氣,裴婠心底的不安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