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從宮里出來就碰上了也要離宮的戚同舟。
裴琰身邊跟著四五金吾衛(wèi)校尉,戚同舟身后同樣帶著七八個皇城司禁衛(wèi),兩方人馬驟然碰上,立刻成劍拔弩張之勢。
裴琰在馬背上似笑非笑問,“戚千戶要去公干?”
戚同舟摸著腰間的伏虎刀,也皮笑肉不笑的道,“裴世子對我們皇城司公務這般有心,不如到我們皇城司來當值?我們賀公公必定能賞世子一個千戶當當。”
裴琰身后幾人面生怒色,卻又有些忌憚,裴琰卻毫不畏懼,高高挑眉道,“怎么,難道戚千戶想讓我學你,認一個太監(jiān)為親爹?”
身后幾個校尉都笑了起來,戚同舟的眸色就變了。
天色陰沉,涼風乍起,戚同舟瞇著眸子握著刀,好似隨時都能拔刀朝裴琰砍過來似的,裴琰挺著胸膛,眉眼含笑,卻是認準了戚同舟不敢對他出手。
果然,很快戚同舟就斂眸緩了語氣,“世上人,沒有幾個人能像裴世子這樣一出生便是富貴公子哥兒,裴世子有個位高權重的爹,京中人人稱羨——”
話鋒一轉,戚同舟忽然陰笑道,“不過,登的高,跌的就重,裴世子最好祈禱你長樂候府榮華不衰。”
戚同舟細長的眸子不懷好意的瞇起,甚至還惡狠狠的錯了錯牙,而后馬鞭一起一落,座下馬兒尥蹄奔出,就此揚長而去。
裴琰瞇眸看著戚同舟離開的背影,被剛才那話咒的有些悶氣。
身后幾個校尉大都是京中世家子弟,唯獨有一人名叫王寅,是因青州戰(zhàn)場立功而入金吾衛(wèi)的寒門子弟,當初從青州立功受賞的年輕將領有十多人,只有王寅留在了金吾衛(wèi)。
他在青州便和裴琰相識,后又同時為蕭惕所救,因此,如今的王寅以裴琰和蕭惕馬首是瞻,蕭惕如今去了青州,他便跟著裴琰行事。
王寅上前道,“聽說兩湖一帶夏末生了洪災,便是如今都沒退洪,這幾日皇城司只怕在查洪災一事,世子,這個戚千戶邪性的很,咱們往后還是避避為好。”
裴琰嘶了一聲,“你怎么回事?打仗的時候勇武的很,此時反倒畏畏縮縮?”
王寅身量健壯,頭大臉方,一身的糙力氣可舉千斤銅鼎,本是個極悍莽勇猛的人,如今卻有些怕戚同舟似的。
王寅聞言只得憨笑,“世子生而貴胄,在京城中不覺什么,屬下卻感覺這京城比在戰(zhàn)場上危險的多,京城中除了貴人就是狠人,屬下不得不小心謹慎,屬下也是想提醒世子,那戚千戶明著不敢動您,可萬一他使陰招,皇城司那些狠辣手段不好消受的。”
裴琰一時沒說出話來,他知道王寅說的是對的。
片刻裴琰失笑,從懷中掏出個錢袋來扔給王寅,“行了,知道你好心,今日是中秋,拿去買些好酒好肉,我要出城,就不陪你過節(jié)了。”
王寅拿著分量不輕的錢袋子笑的更憨,“好,世子且去吧,等蕭大哥從青州回來,我請你們上鳳棲樓喝酒去!”
裴琰笑著應了,又和其他人打了招呼方才策馬離開。他本想直接出城,可剛走過兩條大街雨點便落了下來,不過片刻官服便已濕透。
去棲霞莊快馬也要一個時辰,無法,裴琰只得先回府更衣?lián)Q馬車,這一耽誤,等出城已經(jīng)是下午,天黑之前他是到不了棲霞莊了。
……
寶相寺里,因大雨忽至,所有人都擁擠著躲進了佛殿之中。
天氣陰沉的可怕,最要命的是雨勢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于是一些人開始著急,再等天便要黑了,回京城路遠,行路更不安全,如此便有人找來知客僧,借了雨具紛紛往山下去,因人太多,
雨具不夠,知客僧又找來氈布等物分發(fā),助眾人擋雨下山。
裴婠和元氏不必回城,倒也不急,只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去大雄寶殿祭拜。
大雄寶殿廳堂闊達,彩梁朱壁,正面的高座之上供著三世佛,裴婠一進門,便被三位跏趺端坐、寶相莊嚴的佛陀懾住。
前世的她在家變之后才開始拜佛,可也只是學著旁人添香供祭為父母祈福,從未真正覺得潛心禮佛可渡化災厄,然而再活一世,裴婠不敢再生妄念。
她由死到生,這神幻詭奇的經(jīng)歷是哪方神佛在主宰?是三清天尊?是三世如來?還是她不知道的妖魔神怪?
裴婠心中惶惑,再見佛道尊者,便多了八分的敬畏虔誠。
佛法高深,她不過是大千世界萬載輪回中的滄海一粟,裴婠恭恭敬敬跪下拜禱,一瞬間心中竟生出蒼涼之感,更怕今生這和樂團聚是夢幻泡影,不知何時就要散去。
拜完了佛,外面依舊是大雨傾盆,寺中香客已經(jīng)寥寥無幾,更無新上山的香客,半個時辰前還人頭攢動的寶相寺,竟一時空寂下來。
元氏發(fā)愁道,“這么大的雨,如何下山?”
還沒想出下山的法子,留在山下看馬車的侯府侍衛(wèi)卻冒雨上了山。
稟告道,“夫人,咱們的馬車銅軎松脫,如今轄轂難合,馬車用不了了,小人們晨起還檢查過,卻沒想到這么快便壞了,要修好馬車要回京城找匠人,小人將馬車托給馬舍的師父看著,特來回報一聲,您看眼下該如何辦才好?”
這侍衛(wèi)一臉懊惱自責,元氏素來寬和,倒也不怪,只苦笑,“這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了,雨這么大,馬車又壞了,莫非是要咱們在寺里過節(jié)?”